門外是幾十個訓練有素的精兵,他們配合精确,持續撞擊着眼前那一扇搖搖欲墜的門。
幸而那一扇位于走廊上的窗戶不大,又幾乎處在牆壁頂部,要從那窗戶進來需要耗費更多力氣,故而走廊上的人幾乎放棄了對窗戶的攻占,隻專心将注意力放在門上,這才令屋内的人不必承受腹背受敵的狀況。
可那扇單薄的門也不堪重負,縱使白棘先行便以辦公桌和沙發等重物抵住,但終還是難以抵擋幾十個武裝力量持續的攻擊,僅不到三分鐘的時間,那扇門便被破開。
走廊上的士兵見門已經打開,便全部朝着這邊湧過來。
似乎剛找到他們的蹤迹時,敵人内部便完成了通報,如今除了演武場上還留存着衛兵對抗塞巴斯蒂安援軍,黑堡内的剩餘兵力幾乎全部朝着白棘幾人的藏身之處趕過來。
白棘早已将南方領主和昏迷的尼缪安置在房間較安全的位置,自己準備好立于門後,隻有那裡,是房間裡最好的防守位置。
借助辦公桌和其他重物的遮擋,那扇狹窄的門一次最多隻能進一人,憑着這點僅剩的優勢,那女子沉着迎戰,阻擋着接二連三試圖進入的人。
任何一個人都能看出,擋在門口的白棘已經開始逐漸脫力。
從昨夜到現在,她幾乎是憑着那僅存的信念在堅持戰鬥着,一路前行到了現在,自從尼缪昏迷之後幾乎隻剩白棘一人勉力支撐着,随意路沒有大規模戰鬥,卻也少不了需要與三五士兵斡旋。
人類之軀終會有疲憊的時候,高強度的戰鬥和逃亡之下,如今就算是白棘,也已經快要到極限。
她清楚地知道,現下這窄小的房間,已經是他們最後的遮擋之所,埃德裡克大人已經近乎脫力,沒有人能幫她,沒有人與她并肩作戰,隻剩她自己,隻有她自己。
早先發射出去的信号彈,她确認已經傳遞給外面的援軍,遲早會有人循着信号彈發出的位置找到這裡,但外面那些身着铠甲荷槍實彈的衛兵也不好對付,黑堡地勢又易守難攻,塞巴斯蒂安的人隻有将演武場上的黑堡士兵清理掉一些,才會有人能闖到這裡。
她知道她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援軍身上,她自己也能感覺到,如今自己的動作已經近乎機械,身上無數處舊傷又添上新傷,傷口開始迸裂滲血,讓她整個人的身上盡是血迹。
已經很久,她都沒有這樣的感覺,在過往無數次的戰鬥中,她靠着身體最深處的那一點野心,還有必須要活下來的信念堅持着,一直往前走着,不知不覺,竟走到了現在。
到了今天,此時此刻她知道,自己必須要赢得這場戰鬥,必須要堅持,直到外面的友軍找到這裡。
這整件事進行之前她就早已知曉,她的幾率隻有八成,這不是一個樂觀的數字,對于她來說。
這件事實在太過艱險,能走到現在也僅憑着幸運和不計代價,可到了現在,就算有幸運也早該用完了。
可她不甘心隻走到這裡。
再堅持一會兒!隻要五分鐘,隻要一息尚存,她就不能讓埃德裡克大人被傷到,隻要身後的老國王不被俘虜不被殺死,南方政權就還有希望。
她絕不能讓自己親手托舉着的南方,被任何人篡奪!
隻要,再堅持五分鐘。
白棘感覺到有血液順着她的額頭流到眼前,一直流進眼睛裡,她沒有去擦拭,任由那些血模糊了視線。
她甚至已經快要感覺不到疼痛,人在極端亢奮的狀态下是感覺不到疼痛的,她的四肢如同不再聽指令的木偶,隻機械地,憑着本能格擋着那些源源不斷進來的士兵。
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就快要失控,被這遍布在空氣中的血腥之氣刺激着,被眼前地獄般的殺戮場景刺激着,隻要再多一點,那根緊繃着的弦就會斷裂,而她整個人就會被瘋狂徹底吞噬!
最後一絲理智告訴她,現在隻有唯一的生路,那就是轉動那枚戒指。
隻要轉動那一枚始終戴在右手上的紅寶石戒指,隻要借一些亡靈的力量,她就能多撐一會。
那女子站在門口,全身像是沐浴在血裡,皮膚因失血過多而呈現出一種病态的蒼白,她卻不管不顧,手中的武士刀精确地砍向敢于進犯的任何一個士兵,絲毫不留情面。
她的腳下踩着逐漸堆積起來的屍體,臉上沒有表情,雙眼已經在連續不斷的殺戮之中變得通紅,仿佛地獄爬上來的羅刹,那股凜冽的殺意,甚至讓最勇猛的士兵都有些望而卻步。
靠近的幾個士兵似乎感覺到了某種異樣,無數場戰鬥訓練出來的直覺告訴他們,眼前這個幾乎已經窮途末路的女子,不一樣了。
那種令人類本能感到恐懼的殺意,那種近乎殘忍的,無限接近于野獸的原始的嗜血本能,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令人甚至不敢再上前一步。
那女子的唇邊無聲無息地勾起一絲笑意,眼神透出的是冰冷的,幾無人性的光芒。
然後,她将手中的武士刀蓦地扔在地上,趁着對面的士兵稍稍愣神之際,她的左手搭向右手食指,雙眼死死盯着士兵身後那一片堆積得滿地都是的屍骸骨殖,嘴唇翕動着,似是在對着虛空之中的某處發出指令。
有什麼,在蠢蠢欲動,從黑暗裡被喚醒,要将活着的人撕成碎片。
又一枚子彈朝那血泊之中的女子迎面而來,她的眼神變得更加冰冷,迅速側頭避開,然後臉上的笑意變得愈加殘忍。
她已經不是她自己,最前排的那幾個士兵,忽然有了這樣的感覺。
沒有人注意到,走廊裡那些倒下的士兵屍體,正在緩緩地,重新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