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條路,他這一生曾走過無數次,在不同軍民的注視下,他走過這裡,戴上了那象征着南方守護者的冠冕,帶着整個南方迎敵抗擊,守衛了自己的土地。
也是在這裡,這個城牆之上,他眼看着懦弱的南方陷落于蟲族的侵襲之中,南方變成焦土,人民成為遊蕩在城門之外廢墟裡的怪物,這片土地幾乎毀滅。
那時,隻因年邁的他一時猶疑與退縮,便釀成了長達幾十年的災禍。
那樣的災難,決不能再次在南方的土地上演。
年邁的國王站立在城牆之上,迎着初升的太陽,迎着城牆上凜冽的風,面對着城牆外如今百廢待興的新的南方,和城牆之下聚集得越來越多的人民。
他站在這裡,所有人便會知道,國王沒有死,而真正的叛國者終将接受審判。
隻要他站在這裡,憑着他這為君主的一生,借着他曾為南方做過的無數件事,民衆就會知道,那個曾保護他們的君王還在,那麼南方政權就不會輕易落在居心叵測之人的手上,就算是輿論也會讓那些人滅亡。
他環視着黑堡外的土地,從黑堡所在的河間地,這片最富饒的區域,一直到遠處影影綽綽的山巒,還有群山之外更遠的地方,直到極遠處再也難看清的,南方的國境線。
這是他從父親手上接過來的土地和人民,他即使拼盡全力,也不能讓它成為野心勃勃之人用以交換利益的犧牲品。
南方領主伫立着,确保他的音量能被所有人聽見,然後用一種充滿威嚴與信服力的聲音,極緩慢地,一字一頓地開口。
“托蒙德極其黨羽,僞造吾死亡之不實信息,囚禁國王,意圖謀反篡位,此罪一。”
“其臣屬勾結龍族外敵,秘密簽下諸多不平等條約,企圖以南方之儲備助纣為虐,助力入侵者奪取北境,陷南方于水火之中,此罪二。”
“陷害忠直純良之輩,囚禁财政官、風息之地事務官,僞造不實叛國弑君罪行加諸于吾之近衛官及風息之地領主,欲以此除去政敵,密謀奪取南方政權,此罪三。”
“現以吾,南方第十代繼承人,南方全境守護者,奎撒裡昂家族唯一繼承人,國王埃德裡克·奎撒裡昂之名,宣告托蒙德極其黨羽叛國通敵罪名,證據确鑿,其本人及黨羽即刻逮捕入獄,于3日後處以死刑示衆!“
老國王的聲音幾乎響徹黑堡,他的話語不緊不慢,每一個人都聽得無比清晰。
城牆下的人民似乎被近幾個月連番而來的事件擾亂了心智,他們被太多真真假假的消息幹擾,又剛經曆了蟲族的災禍尚在恢複,此時唯一可以信服的便是,國王本人就站在這裡,沒有身死,沒有重病纏身。
可之前那些消息呢?
沒有人願意被卷進複雜的權力遊戲,民衆隻需要一個結果,隻需要一個能托付身家性命的君主,就已經足夠了。
眼見下面衆聲喧嘩,城牆上的埃德裡克大人欲再說些什麼,一旁的塞巴斯蒂安亦做出上前的姿勢,想要幫助南方領主控制局面。
而那所有人都未曾預料到的變故,就隻在這一瞬間。
一枚子彈猝不及防地,從城牆外的高處徑直朝站立着的南方領主直直飛過來,一旁的布蘭溫瞬間便反應過來,不假思索地奮力朝前将埃德裡克大人推開,卻再也來不及抵擋那接踵而來的第二顆。
第二枚子彈,正中埃德裡克大人的頭顱。
那位頭發已近花白的南方領主,臉上依然凝滞着最後的表情,瞳孔裡滿是不可置信,雙眼瞪大死死盯着子彈迎面而來的方向。
幾縷鮮血蓦地自他的額頭直流下來,流過了那雙灰白的眼睛,流過堅毅的下颌,然後更多的血迸發開來,年邁的國王頭骨迸裂,眼見着已經再無生機。
那一副高大的身軀稍旋轉了半圈,然後驟然倒下,朝向城牆之外的南方土地,朝向城牆下的人民,自那高高的城牆之上直直墜落,最後不甘地,如紙片一般,落在城牆之外地面的岩石之上。
鮮血的味道,混着老國王最後那一聲不甘的輕呼,彌漫在清晨未散的霧氣之中。
“是托蒙德!叛徒!弑君者!“
人群裡,有一個不辨男女的聲音突兀地尖叫出來,那個聲音不輕不重,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輪椅之上的塞巴斯蒂安表情一滞,眼底瞬間多了些許探究之色。
看來,接下來的事,隻會比想象中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