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尼缪的潛意識夢境,所以會有這樣仿似地獄般的場景,這一幢孤零零的屋子,還有,屋裡地上躺着的那個女人。
她清楚地記得,尼缪曾對自己說過,在他幼時曾有一個人類女人撿到了他,陪着他長大,如同母親一樣。他的人類“媽媽”,與他一起在末日裡艱難求生,躲過無數次生死之劫,可最後還是死在了那吞噬人的末世裡。
所以在這個尼缪的夢境裡,剛看到這些屍山血海,看到這人類女性的屍體,白棘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那屍體的身份是誰。
應該是尼缪年幼時的這些經曆太過慘烈,就這樣銘刻在他的腦海裡,潛意識裡亦是充斥着對這些場景的恐懼,于是他的潛意識夢境呈現的便是這些情形。
也正因恐懼太過,對于他來說,就更難醒過來。
白棘強自壓下心中的情緒,腳下放緩步子,不着痕迹地朝着屋裡顯現出來的身影靠近。
尼缪的潛意識對于危險太過敏銳,也因此在屬于他的夢境裡,他可以暫時對危險源藏匿身形,就像剛才那樣。
看起來應該是一種不自知的自保機制。
但白棘剛才能夠明顯感受到,處在另一個相位的尼缪并不能意識到為何他看不到危險源,也就是說,尼缪自身也對這種保護機制毫無察覺。
但這也是棘手之處,如果夢境中的尼缪一旦意識到危險,就會無意識地隐匿起來,那麼白棘就永遠不可能接觸到他,更遑論與他交流,讓他意識到自己在夢裡。
畢竟如今的白棘,對于處在渾噩中的尼缪來說完全是陌生人,他隻會将此視為威脅。
唯一的辦法,隻有在他未察覺時近身,将他打暈後再做下一步打算,但尼缪身手極好,就算在半人中他也是佼佼者,更何況白棘還是人類,要想不聲不響近他身,是極困難的事。
但如今……也再無其他辦法了。
白棘在房子外稍作布置,然後重新換了個易于行動的位置藏起來,自腰間取了一枚煙霧彈,朝着那布置好的一處屍堆直直扔過去。
煙霧彈抛出一道完美的弧度,正正落在那一處凹陷的位置,同時響起的,還有白棘刻意落在那裡的一個對講機,她已經将對講機調到了兩個頻道之間,此刻伴随着煙霧彈的濃煙,對講機斷斷續續的沙沙聲也在霧氣裡作響。
躲在暗處的白棘雙眼卻并不看煙霧彈,隻死死盯着仍在屋内的尼缪。
果然如她所料,尼缪幾乎第一時間便發現了屋外的異樣,察覺是煙霧彈後他并未第一時間靠近,而是更謹慎地環視四周,直到确認暫無危險,才小心翼翼地朝煙霧彈彌漫的屍堆的方向靠近。
白棘稍站起身體,等待着尼缪的身影全部隐沒在煙霧之中,借着嘈雜的對講機聲音的掩護,她緩緩進入濃霧,借着記憶靠近尼缪的方向。
聲音和濃霧暫時擾亂了些許尼缪的感知,可幾乎隻一瞬間,站在他身後的白棘就已經被發現。
尼缪轉身,幾乎毫不猶豫地,手上的雙刀便朝着白棘的面門呼嘯而來。
而正在這千鈞一發的萬分之一秒,白棘的手背已經準确無誤地落在了尼缪的後脖頸處,下一秒,就在那雙刀堪堪即将要砍上白棘時,刀身一軟,擦着她的左臉龐跌落在地。
成功了!
白棘心中一喜,順勢将癱軟昏迷的尼缪接住,另一隻手還不忘将地上的雙刀撿起,重新收進尼缪始終背着的十字形刀鞘。
她攙扶着尼缪,回頭看了一眼屋裡死去女人的屍體,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承載着尼缪痛苦記憶的地方。
在這個夢裡不能強行喚醒尼缪,但其他夢裡呢?她不知道,但她必須要試一試。
随着尼缪的昏迷,夢境裡一切潛伏着的危險似乎也開始偃旗息鼓,一路上隻有零星幾個無意識的遊蕩怪物襲擊過來,白棘很快便将它們逐一解決,腳下依然方向不變,朝向那個通往自己夢境的出口走去。
在那裡,隻要走到那裡,跨越過那奇怪的路,就能回到自己的夢境。
而在屬于白棘的夢境之中,就算喚醒尼缪,他也不再能夠控制夢境的變化了吧?
如果是這樣,那麼就不會再出現類似“異次元空間“那種,二人不在同一相位的事,隻要尼缪不消失,她就有信心能夠喚醒他。
白棘沉默着,咬着牙朝那個方向走去。
身後的屋子随着二人的遠去,正在緩緩消散,如同一幅畫面被橡皮擦去。
然後,女人的屍首消失了,屋子消失了,堆成山的屍體消失了。
身後的世界,緩緩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