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對這一切又是這麼的無能為力。
柳州失蹤案,查明了兇手,然後呢?
牌坊村,乃至柳州的官員不下場,此後就會有無數個周娘子失去名字,變成“鐵牛媳婦兒”,到那時,她還能夠保證自己可以偏安一隅嗎?
巨大的挫敗感像潮水湧來,江雪寒顫抖的雙手緊緊锢住頭。她坐在街邊,像一條被拍倒在岸的,了無生氣的死魚。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高大的,寬闊的身影停在她面前。
姜大力背對陽光,圓盤似的臉上挂着兩條細細的月牙眉,那樣貌活脫脫的就像個女菩薩。
她看江雪寒神情低落,安慰着開口:
“下午,街南要過上燈節,場面很是熱鬧。你年歲還小,應是喜動惡靜的,不如跟我,還有你夫君去散散心。”
說是下午,其實南街已經人潮人湧了,遠遠就看見三條舞龍隊伍繞着人群遊竄。盡頭的頂尖塔也挂滿紅彤彤的小燈籠,閃爍的燭光像飄動的小火球,燒得場面既活潑又熱烈。
孩子嬉鬧着從他們身邊跑過去。
天還沒黑,傍晚的餘晖在地面灑下淡金色的光暈,不遠處一聲鳴響,幾道微弱的光點竄上鐵鏽色的天空,砰的一聲,炸開零星的火花。
竟是比過節還熱鬧。
姜大力看這對新人興趣缺缺,眼神一轉就有了注意。她拉着兩人的袖口,輕輕一拽,然後魚貫似的向後縮。
江雪寒斜靠在魏銘懷中。
她忽略姜大力咯咯的笑聲,輕咳,然後煞有其事地,握住魏銘的手。
在牌坊村,他們是夫妻。盡管江雪寒不太想承認這個身份,可形勢當頭,她不得不厚着臉皮,抿着笑臉和她的“夫君”撒嬌。
江雪寒拉拉魏銘的手:
“小魏,這個燈籠你喜歡嗎?”
她随手指的是琉璃燈籠,晶瑩剔透的薄片折射夕陽,灑在地面,像波光粼粼的晉江。
街邊售吆喝的小商販眼神一亮。
“您二位眼光好啊,這琉璃燈籠乃朝廷禦賜,”小販朝天做了個抱拳的動作,“我家太祖爺爺救駕有功,這琉璃燈籠乃先帝禦賜,是我老周家世世代代的傳家寶啊!”
分明是放屁。
江雪寒和魏銘對視一眼,苦中作樂似的擠出一個笑容。江雪寒走上前,擡手要把琉璃燈籠摘下,指尖忽然一陣刺痛的灼熱,魏銘眼神一凜,連忙扣住她的手腕向後一帶。
分秒之間,燈籠竄出爆裂的火花,江雪寒被魏銘拉得連退數步,幾根頭發竟也被熱浪燒得彎曲。
琉璃燈籠自燃了。
熱鬧的南街在這一瞬間化為寂靜。
買燈籠的老翁沒計較燈籠被燒,而是後退幾步,誠惶誠恐地盯着江雪寒,喃喃有詞:
“你、你!”
江雪寒也有些慌了,連忙去掏錢袋:“這燈籠三兩銀子也可夠?我買下來就是了。”
“你家門口的燈籠還沒摘,怎敢來南街的上燈節!”
“啊?”
老翁暴怒地盯着她。
魏銘還锢着江雪寒的手腕,隻是手心滲出絲絲冷意。村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皆是用一種嫌棄的,厭惡的眼光看她。
最後還是姜大力,頂着壓力才把二人完好的拉出去。
姜大力走在一側,細長的眼睛充滿歉意:
“江娘子,我原隻想帶你來散心,卻不想傳言竟是真的。”
上燈節一年一度,是牌坊村為了慶祝夫妻新添男丁的盛會。江雪寒原本不知道這個節會的意義,若是知道,她怎麼也不會來給自己添堵。
現在看來,周娘子,或是穩婆如此在意男丁,八成就是為了把門前的燈籠挂到這南街的燈會中。
江雪寒暗中淬了一嘴。
來牌坊村查案,目前唯一的線索隻有等周娘子調理好身體後再慢慢詢問,至于怎麼回去,把他們運到這裡的大黑胡子定然是不會管的。
若要翻越大山,總少不了行禮幹糧一類的儲備。
江雪寒正想着,街邊忽然傳來陣陣哭訴:
“我的兒啊,家裡實在撐不住了!你丈夫出海打漁,媽祖娘娘沒來得及救,硬生生被淹死了呀!”
遠處,一對頭發蒼白的老夫妻哭得昏天黑地,正朝一位年輕婦人連連磕頭。婦人低頭不語,隻是淚眼朦胧,面上有股近似于絕望的茫然。
“我的兒啊,五百兩銀子,夠你大哥四弟,夠我們一家,一生一世吃糙米飯啊!”老夫妻哭得肝腸寸斷,佝偻着身體,幾乎要把額頭磕出血來。他跪着匍匐,一雙粗糙的大手拉着女人,眼中閃射出狂熱的希望。
“今生,今生是我們對不起你!來世我們做牛做馬報答你啊!”他哀求,“就當是為了這個家……!”
“若她為丈夫殉情,官府會給一家五百兩撫恤銀子。”姜大力悄悄地說。
江雪寒聽得心驚肉跳:“這不是逼她去尋死嗎?”
“怎麼逼迫?”姜大力搖頭,似乎不太明白江雪寒話中的意思。
她笑着解釋:
“牌坊村的女子最是貞烈,都是自願為丈夫殉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