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是部分地方的習俗,越遠越盛行,京城雖不多見,但大理寺也處理過幾樁案子。
某某官員的女兒病死,死後屍體被盜,搖身一變成某某公子的合葬亡妻,幸而是偷挖盜竊,足以判劫墓之罪。
可難就難在,配冥婚并不觸犯律法,若是男女方自願,朝廷也管不着别人的家事。
就比如現在的情形。
趙家富貴,趙姥爺不僅給兒子配了妻子,更是有孩子和妾室。
大堂一共兩副棺材,烏木大棺材裡不僅有新婚男女,還有光頭圓臉,身穿紅肚兜的孩子。另一副小棺材用材簡陋,婚服也不如大棺材的華麗,想必是妾室了。
可不論是夫妻,妾室,亦或是孩子,為了避免屍臭,塗在臉和身上的白粉都摻雜大量香粉,棺材落地那一刻,令人腦脹的香粉味便彌漫大堂,往來的賓客都遠遠躲在一旁,沒有人願意上前看。
而江雪寒,大概是人堆裡最顯眼的那個了。
人群烏泱泱地後退,隻有她和魏銘立在原地。趙姥爺看着二人,死氣騰騰的臉上忽然咧出一個笑容。
他接過姜真藝手中的大紅剪刀,交到二人面前:
“老夫眼拙,竟沒認出你們就是媽祖祝福的新人。”
趙姥爺擠眉弄眼,極力做出一副親和的樣子,殊不知那張臉像一面褶皺的假皮,顯得更詭異了。江雪寒一時有些發怵,魏銘把她推到身後,接過大紅剪刀,禮貌道:
“我家夫人膽怯,剪衣放魂的步驟就交予我吧。”
大理寺卷宗裡,配冥婚其中一個關鍵步驟是“剪衣放魂”。用一把開過人血的紅剪刀,讓族内德高望重的長輩,在新人的婚服上剪若幹個口子。
死人不能及時下土為安,又被婚服束縛,魂魄隻能通過衣服的缺口飛往極樂世界。
族内德高望重的長輩,尋常這件事都由媽祖聖女——二姐姜真藝代勞。
可江雪寒與魏銘又是媽祖指定的新人,想必趙姥爺也是圖個新鮮罷了。
魏銘提步欲走,江雪寒忽然上前幾步,略微發白的面容忽然變得堅定,像淬火的鋼鐵。
她深吸一口,把恐懼通通咽回肚子裡,扯着笑臉對趙姥爺道:
“我與夫君同被媽祖選中,又怎能臨陣脫逃?”
她抓住魏銘的袖子,眼神堅定地,從他手中奪過大紅剪刀。
“走。”她小聲說。
離棺材越近,屍體身上那股令人腦脹的香氣就越重,鼻子像被針刺,讓江雪寒隐隐想起在獄中的日子。
兩人來到棺材旁,魏銘拎起喜服的一角,江雪寒支着把大紅剪刀,紅綢破裂的聲音像在心裡投下一粒石子。
新郎官的臉被白粉抹得糊成一團,江雪寒避開眼神,喜服很快被剪得破破爛爛,透過口子,陰影能看見皮膚上斑駁的青紫。
剪刀口子對準新娘,江雪寒不可避免地看見她的臉。腦中有一根線扯着思緒,她皺眉,忽然想清了什麼,瞳孔劇縮,眼前似有白光閃過,拿着剪刀的手不可避免地顫抖起來!
這是……!
這是昨日離開上燈節後,在街邊被強迫殉情的婦人!
難怪,難怪!
江雪寒恍然大悟!
挂在大堂的兩副丹青像,一副新一副舊,那殉情的婦人如今二十有六,趙姥爺的兒子不過弱冠,也就是說,兩副畫像足足差了有十年之久!
魏銘看她神情恍惚,連忙握住她的手。指尖冰涼刺骨,源源不斷的熱氣湧入身體,江雪寒如夢初醒,她看了一眼魏銘,随後抿着唇,顫抖着剪開華麗的婚服,硬生生把淚水憋了回去。
她邊剪,身後邊傳來賓客熙熙攘攘地議論:
“這位娘子在陰間怎麼也得給趙姥爺磕個頭吧,明明不是清白之身,趙姥爺卻毅然買下她和公子配婚,不知前世積了多少陰德喲!”
“你以為趙姥爺願意啊?哈,不過是近來女屍難尋,新鮮的,未出閣的女兒,家人開口要價二百兩銀子!”
“二百兩銀子就想買新鮮的?哼,想得美!”
……
剪完新婚夫婦,孩子穿的肚兜也要剪個口子。
江雪寒拎着紅綢肚兜,橫着剪了一刀,在一旁的姜真藝忽然走到棺材前。
她身穿喜服,揮舞着艾草在大堂跳了一段祈福的舞蹈,然後從寬大的袖口裡掏出一根食指長的玉條。
在江雪寒震驚的目光下,姜真藝跪坐在棺材前,一把扯開孩童的紅綢肚兜。
刺啦。
一陣清脆的響聲,孩童裹滿白粉的身軀暴露在所有賓客的眼前。
下一秒,姜真藝咬破手指,殷紅的血滴在玉條上,她跪下,朝棺材磕了個響頭,最後把玉條放在孩童的腿間。
嘴中念念有詞:
“鑲個根子,投到陰間做男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