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爹的狗屁!”江雪寒厲聲咒罵。
貞節牌坊,配陰婚,骨燈,生男棄女……牌坊村就是一座吞人的魔窟,女子的骨架為地基,血肉為養料,供給一代代恬不知恥的惡蟲。
這句話是吼出來的,聲音回蕩擴散。姜有屠被她罵得呆愣,趁此時,江雪寒連忙扯掉蒙在魚回風眼睛上的黑布:
“跑!”
聲音之大,震得人回魂。
直到此刻,姜有屠才意識到自己被耍,心中火苗噌的一下上來,面上劃過一絲狠厲。江雪寒根本來不及多說話,就見對面手舉大刀,飛一般地朝自己劈過來!
千斤一發之際,江雪寒卯足力氣把小妹推走,而後用腳尖勾地上的木匣子。
匣子淩空而起,父親鮮血淋漓的頭顱再度出現在眼前,江雪寒内心顫動,可也顧不了許多,右手手指纏着父親的頭發,左手捧着木匣子,對準姜有屠的刀尖——
噗!
木頭遇見刀鋒,像雞蛋撞上頑石,頃刻間四分五裂。折斷的木片如雪般下落,逼得姜有屠倒退一步。再晃過神定睛一看,隻見魚回風倉皇逃竄的背影,以及……
江雪寒長身而立,頭發做連接點,把頭顱纏在手指上,像畫本裡的流星錘,正朝她沖過來。
眸中閃過決絕,俨然是要與她同歸于盡的模樣。
姜有屠心中大駭,暗道:“真是瘋了!”
江雪寒步履不停,紅着雙眼。她沒瘋,而且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此刻比任何人都清醒。
砍去雙腿,就依照姜有屠的話,可保她活着,可以後又要如何生存?躺在床上,或拘在一方天地,還是乞求他人的憐憫來生活?
活得毫無尊嚴,和囚禁在後宅的婦人有什麼區别?
後宅的婦人尚有家庭孩子,她們沒有選擇的餘地,可江雪寒,她如今無父無母,孑然一身,了無牽挂。
至少,她還可以搏一搏。
搏個你死我活,搏個兩敗俱傷,甚至同歸于盡,都比用殘缺的身體苟且偷生要來的自由。
姜有屠不論是殺豬還是分屍,都習慣用刀劃開筋脈,講究技巧,用的是巧勁。可人頭是一副完整的骨架,任憑大刀再鋒利,開顱也需要時間。就算一刀劈下去,也定然會卡住,她那時再把頭顱揚開,就算不能奪刀,也可以甩開頭顱,把刀扔得遠些。
再然後,就是你一拳我一拳的肉搏了。
江雪寒自認力氣不輸姜有屠。
把她打暈,或許還能全身而退。
姜有屠一刀一刀打過去,江雪寒揮舞父親的頭顱,勉強擋住。父親的臉早已血肉模糊,眼球和五官都被刀尖挑得稀爛,粘稠的血塊滑落手臂,發出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江雪寒應對吃力,姜有屠更是暗暗心驚。
自己是個粗暴的性子,她不是不知道,可江雪寒此人,居然能在短時間内套話,分析出她的“挑筋”的手法,再根據弱項用頭顱當武器。
江雪寒打得毫無章法,連三腳貓的功夫都算不上,手臂,小腿,小腹更是被自己用刀背打的青紫。
可令人心驚的莫過于此了——
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姜有屠一刀砍在天靈蓋,愣神之際,刀卻抽不出來。江雪寒看準時機,猛得一揮手臂,白森森的刀即刻飛向空中,铮鳴着刺入土地。
刀尖在姜有屠眼中顫抖。她心中駭然:
這個女人,狠起來簡直像一頭兇獸!
姜大力說她膽小,怕血,優柔寡斷,隻有一顆腦子還算聰明,真相全然不是這樣的!
一個膽小,怕血,優柔寡斷,貪生怕死的人,怎會像野獸一樣,把父親的頭顱當錘子,身上被打的青一塊紫一塊都不曉得痛,也不曉得求饒,反倒紅着眼睛,一副想把她生吞的樣子!
大姐騙她騙的好苦!!!
早知道江雪寒這麼難纏,她甯願去綁魏銘!!!
頭顱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面貌了,隻當是一顆血肉模糊的骨塊。江雪寒不知姜有屠為何愣在原地,心中奇怪,可手上沒有一點兒留情。
砰!
一聲悶響,姜有屠的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筝,悄然倒地。
江雪寒如釋重負。
緩緩放下發顫的右手,後背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她打了個冷顫,方才如夢初醒,像溺水的人掙紮上岸,喘着粗氣,近似貪婪地呼吸。
黏膩的血塊順着胳膊滑落指尖,又深嵌在指縫。江雪寒轉身拔刀,血随着擡手的動作在地上留下雨點似的痕迹。
她斬斷纏在手掌的發絲,人頭咕噜噜滾到姜有屠身邊,江雪寒舉起大刀,對準胸膛想做個了斷,然而這雙手像被禁锢似的,無論如何也落不下去。
心中苦笑,她還是沒辦法殺人。
自己隻是普通百姓,就像魏銘說的那樣,手上有一條人命就夠了。
意識到這一點,江雪寒也不再留戀,轉身就走。
密室彎彎繞繞,索性素銀簪子的尾部被她磨得極為尖利,别說泥土,就算在石頭上也能劃出痕迹。
這一路,她記号劃得清晰,魚回風如此機靈,定然已經在出口等着她。江雪寒手提大刀,加快腳步,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密室的火光卻越來越弱。
她按照記号走,可密室越走越深,根本不是來時的路。
“魚、魚回風!”
江雪寒試着叫喊,又在牆壁附耳傾聽,想找到微弱的動靜。
可回應她的隻有自己空曠的回音。
“魚回風!”
她仍不信邪,繼續按照标記走,邊走邊呼喊,可越是走到底,心底的那股氣就越提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