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你們在做什麼?!”
魚回風被擄,他牽着馬匹追了上去,可追到半路忽然沒了知覺,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醒來時,自己正躺在馬車裡,渾身酸痛,衣擺也破了幾處,像被人來回拖動的痕迹。
他左右張望,眼前還模糊着,忽然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交談,他起身,就看見江雪寒眯着眼睛躺在軟枕上,而魏銘半跪在她身前,在……
秦策覺得自己好像還在睡夢中,于是閉上眼睛又睜開,睜開眼睛又閉上,回環往複無數遍,眼前的景象隻越來越清晰。
料峭的寒風把車簾吹出鼓包,冷意鑽進他脖子裡,直到此刻,他才肯定,眼前的一起是真的!
“呃……”江雪寒無言捂臉。
千算萬算,她想過侍衛會發現,想過法子不管用,甚至半途有歹人劫車,她把魏銘當肉盾的準備都做好了,唯獨沒想過會有這茬。
可她做這事,雖然說出來挺不像樣,可出發點卻是好的。
于是,她鯉魚打挺,三兩下套上褲子,看着秦策,認真說道:
“秦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話說出口,她也想過秦策的各種反應,可唯獨沒想過,秦策隻是輕歎一口氣,面容平靜地看着自己。
秦策把一縷打結的長發從她肩上扯下來,握緊指節,面上從容不迫地說:
“你我雖已和離,可往日的情分還在。你若與魏大人兩情相悅,自可回京後再行人事,大可不必……”
他掃了一眼樸素的車廂,又按了按身下堅硬的模闆,溫聲說道:
“若在此地傷了自己,反而得不償失。”
秦策字字斟酌,講了一堆深明大義的話,可在江雪寒眼中就全然不像這一回事了——
兩人相處四年,何其熟悉?秦策分明是再說她行人事隻顧刺激,不顧場合,馬車颠簸,一頭撞個大包都沒地說理!
“不是!”江雪寒搖頭,她伸手扯住魏銘的袖子,把他推到自己身旁坐着,然後急赤白臉地解釋:
“秦策,我是替他解毒,你要相信我!”
“毒?”秦策臉上那副深明大義的表情有些僵住,隐隐有破碎的迹象,“除了那種江湖秘藥,還有什麼毒是要用此種方法?”
“再者。”
秦策偷瞄一眼魏銘,“就算是江湖秘藥,魏大人見多識廣,也應知道可以自我疏解。”
江湖秘藥這麼個不上台面的事情被兩人翻來覆去地說,江雪寒心中隐秘的回憶也被牽帶着浮出腦海,她搖搖頭,連連擺手:
“秦策,你可聽過處子血?”
她想的很簡單,處子血這麼個稀奇古怪的毒,魏銘都不曾聽過,秦策定然一頭霧水,到時候再把實情告訴他,誤會也就散了。
沒成想,秦策聽見“處子血”三個字,那股深明大義的表情終于破得七零八碎。
江雪寒抿着唇,輕聲朝他解釋:
“嗯……其實、其實你也中了處子血,隻是體質問題,你中毒不深,反倒是魏銘,他不太受用。”
秦策擡眼,若有所思地盯着秦策眉心看了一會兒,搖搖頭:
“你們有所不知,處子血,是我娘制的毒。”
*
秦策不是秦越的親生兒子。
秦越生于南疆,少時遊曆周國,中原,江南,塞外,都曾涉足,她練得一手好醫術,更制得一手好毒。
南疆國王女子為尊,秦越自小天資卓絕,研制“處子血”是為了驗證男子是否為龍陽淨體,可惜秘藥一朝出世,卻惹來南疆國王的殺身之禍。
南疆女子為尊,可曆代國王從未有女子,不随母姓,更沒有把女子作為儲君培養。
國王為了阻止驗明男子“龍陽淨體”的處子血傳世,曾下令追殺秦越,不想太子曾愛秦越入骨,秦越陰險,用竟把處子血下在太子身上,揚言不饒他性命,太子便不能活。
無奈之下,南疆國王隻得同意二人成婚。
然而當夜,太子暴斃寝宮。
隔天,南疆王室眉心都有一粒色澤如血的紅痣。
秦越帶足幹糧,隻身離開南疆,又在邊境撿到一個襁褓嬰兒,取名秦策。
中原土地肥沃,柳州更是地廣人稀。秦越一人撫養秦策長大,難免遭受閑話,可人群一旦從她巷口經過,說閑話的,第二天總會莫名發熱頭痛,足足過了七天才見好轉。
一回生二回熟,過了些時日,柳州人隻當認為秦越會妖法,也再沒人幹對她說個不字。
對于秦策,秦越把他扔去私塾,再零星教他點防身功夫和藝術,最主要的還是教他如何做人,對于功名利祿,能考就考,不考拉倒,再怎麼着也不會餓死。
把秦策養到及笄的年歲,學着中原人的做法,秦越找了個還算順眼的聰明姑娘。中原有一條法律,女子二十不嫁即入獄,兒子被她調教的還不錯,若日後能廢了這條舊規矩,也能還人家自由。
成婚第二天,秦越像往常一樣睡到日上三竿。抹着口水掀被子的時候,遠遠看見秦策拉着那姑娘站在門口,嘴中念念有詞:
“我娘說了,早起不用請安,你肚子可還餓?我去廚房給你做些吃食。”
姑娘怯生生地說:
“這樣可行?我娘說,媳婦不跪婆婆是要鞭火刑。 ”
秦策噗嗤一聲笑了。少年人眉眼彎彎,清新得像初春的新柳,他握着姑娘就往廚房跑。
秦越躺在床上,終于忍不住,朝二人的背影大喊:
“為娘要吃三鮮燒麥!!!”
日子一遭遭過,秦越實在不是個像樣的婆婆,成日穿金戴銀,花紅柳綠,逮着江雪寒就給她編各種漂亮發髻,兩人白日登山,下午逛集市,晚上回家,自有秦策備下美味佳肴。
時間過了半年,江雪寒的肚子始終沒有半點反應。秦越拉着她的手,隻問:
“好姑娘,你可想有孩子?”
江雪寒低頭沉吟一會兒,沒敢說。
秦越采下一叢雛菊,笑嘻嘻地插\進自己烏黑柔亮的發髻:
“你看看我,如今多大年歲了?”
秦越身材高挑,皮膚細膩紅潤,年近四十仍是一水烏黑如緞的長發。她能跑能跳,成天嘻嘻哈哈,帶着江雪寒遊山玩水,若不是家裡還有個秦策,二人隻怕是要野瘋了。
江雪寒看着她,老實本分地答道:
“婆婆看着,年不過三十。”
“這就對了!”秦越笑嘻嘻摟着江雪寒的肩,站在山頂,看平靜如鑒的晉江,難得放低了語氣:
“生孩子痛啊,兩個拳頭寬的東西要從那麼丁點大的地方擠出來。”
“在我那個世界,長輩總說繁衍關乎到人類的未來。我聽了就想笑,人類的未來關老娘屁事,物競天擇适者生存懂不懂啊,恐龍滅絕是因為它們沒積極繁衍嗎?”
“人類”、“滅絕”、“恐龍”,這些新鮮的詞彙一個接連一個從秦越口中蹦出來,江雪寒早就習慣了。
秦越時常說些她聽不懂的話,什麼“離婚冷靜期”,什麼“代孕”,什麼“處\女膜”,她聽得一愣一愣的,總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