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灤軍主帥覃骕率兵占據梁州城池已久,卻遲遲未進一步南下,兵部尚書付鼎道是那覃骕新任主帥,本就謹慎,被我大晛國威所懾,不敢再南下。”
“可是占了梁州還不夠嗎?梁州已是我大晛卧榻之畔了,林尚書與陛下竟能容他人酣睡,此時竟還談國威,簡直是笑話。”
“君刃,有一事我本不想先跟人說,但實在又想找個人相商。”謝赓說罷環顧了一下四周,那叫李秾的小厮已不在院中,馬廄裡隻有他和趙執,便繼續說道:“一月前我派了心腹喬裝前往梁州打探敵情,據我得到的線報,北灤軍表面虎視眈眈,實際确沒有南侵的準備,彷佛真如兵部林大人所說,被我大晛國威所攝而不敢南下,但我總覺得,北灤軍另有他意,可我卻想不出來。”
身邊的趙執許久沒有說話,好久才突然說了一句:“我也往梁州派了人手。”看來這是跟謝赓派去的人打探到同樣的消息了。
謝赓問:“這是大将軍的意思嗎?大将軍的親兵心腹皆是百裡挑一的精銳,想來他得到的消息會比我這裡精确得多。”
“是我的人,跟我叔父沒關系。”
謝赓心裡微微一驚,趙執從長熇軍中回來後,在将軍府中閑散了幾年,去年才被陛下想起,賜他到禮部任職,給他派了到太廟監工的活,一直幹到如今。趙執什麼時候開始培植自己的心腹了?再說大将軍趙釴待趙執如親子,趙執的人不就是大将軍的人嗎?
思及此,謝赓突然想起來,大将軍趙釴還在病中。便問道:“我公務纏身,還未來得及到将軍府去探望,大将軍的腿疾可好些了?”
“他的腿疾,乃是舊時戰場箭傷所緻,舊疾複發,一時難得痊愈。你公務太忙,也不必親自去了,我會幫你帶話給叔父的。”趙執想起趙釴站在燈下看四境圖的樣子,出口卻仍然為他遮掩,他心裡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做,大概是很多事情他想自己去撥開障壁尋找答案。
謝赓又問:“對于朝廷的領兵人選,你心裡是何想法?”
趙執:“你和叔父都可領兵北上,可惜……至于其他人,我剛剛步入朝堂半載,不了解,一時無法和你讨論。”
給龍駒的鞍鞯佩戴好了,好馬佩好鞍,那龍駒又神氣了許多。
兩人在馬廄呆得久了,謝赓提議去後院比試一場,這是他們在軍中的習慣,那時總找機會切磋武藝。
李秾來到後院時,謝赓和趙執一個執槍,一個使劍,正在場中比武,身影迅疾,周圍站了一圈圍觀叫好的親兵。
打鬥許久,“铮”的一聲,劍和槍沉沉碰在一起,瞬間擦出火花,兩人一起收住了兵器。
“好!”圍觀的親兵和王府護衛大聲喝彩。
趙執收起劍,“這次是我輸了。”
“不,咱倆打了平手。”謝赓欣慰地拍了一下趙執的肩膀。他統領巡防營,每日巡視街面,訓練軍士,武藝是立身之本,因此謝赓自信,論武藝,這建康城中沒有幾人能和他正面對敵。
而反觀趙執,雖然他幼時有大将軍趙釴親自教導,但他出身世家,自小錦衣玉食,進階之路從出生時就已經鋪好,原不必練武的。加上又在府内閑散了幾年,不碰俗務,沒想到趙執的武藝不退反進,居然能在自己手下走過五十招。
謝赓打得痛快,把長槍扔給親兵,轉頭看到場邊瑟縮着一個瘦弱的人,正是剛才在馬廄搬石頭練體力的李秾,不由得便開個玩笑,沖李秾說:“你想強身健體,搬那石塊奏效太慢,不如今日就拜師練武,問問将軍府的趙郎君,收不收徒?”
趙執還未說話,便看到李秾伏在地上一拜,“将軍說笑了,以小人的體格和天資,斷然不是練武的材料,怎敢……怎敢高攀拜趙郎君為師?”
“你要是拜趙執為師,那我也要收個徒弟,過個一年半載,讓你們二位來這裡比試一場,看看是誰的教導更厲害。”謝赓說罷豪爽地大笑。
趙執一甩長袖,手負在身後向走出場中,“我才不收弟子。”
李秾未得允許來到演武場已是不合規矩,但今日謝赓在馬廄說她或許可以拜師學武的話仿佛一個火簇,點燃了李秾心中埋藏着的一點希望。
李秾跪在地上,向謝赓膝行幾步,又在地上叩了一個頭,“将軍,小人也想拜師學藝,但不是武藝,小人想求将軍,讓我跟着謝富謝總管收管賬冊。”
她也顧不得僭越了主仆規矩,隻盼謝赓寬厚,給她這個無家可歸的人一線生機。
謝赓還沒說話,旁邊的趙執問到:“你會識字?”
“小人幼時得家父教導,學得識文斷字,于數算也有一技之長。”李秾想幸虧她現在以男子身份生活,要是身為女子,大概是沒有人會相信她的。
謝赓沒想到眼前這個瘦弱小厮會提出這樣的請求,有些奇怪地問她:“你為何想學收管賬冊?”
“因為……小人雖然身份卑賤,但也想證明自己并非無用之人。”
那天,其實趙執是沒有說錯的。
謝赓的第一反應是拒絕,府中賬冊何等重要,隻能交給謝府家奴,外人是半分也不能接近的,何況這是一個無名無分的小厮。但那跪在地上的人擡起頭,眼睛裡流露的請求和渴望,讓他居然沒有立時拒絕。看好友在旁邊,便問:“趙君刃,你認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