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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趙括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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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阏與之戰意義重大啊!打赢此次戰役的馬服君不但為我趙國帶來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還狠狠的磋傷了那嬴稷嚣張不可一世的氣焰,用實際行動告訴了山東六國,秦軍不是不可戰勝的!”

趙□□越說越興奮“唰”的一下從坐席上站起來,擡起雙臂寬大的雙袖擦過黑色的案幾,慷慨激昂的大聲道:

“如今馬服君雖已長眠于馬服山,幸好他還為寡人留下了兩位英勇果敢的馬服子(長子趙括、次子趙牧)!”

看着趙□□興奮的模樣,樓昌也忙跟着接話道:“是啊,君上!臣還聽聞趙括将軍滔滔不絕談論兵法的能力更在其父之上,想必這就是荀子《勸學》名篇中寫的‘青,取之于藍,而青于藍’的真實寫照了。”

“昔日先王任命馬服君征戰阏與,如今君上譬如先王,知人善任,又派馬服子率軍二十萬前去長平支援,臣料想那嬴異人必然是被君上的決斷和馬服子的才能給吓破了膽子!這個豎子肯定暗中擔憂等到他日秦國兵敗的消息傳入邯鄲,馬服子率領大軍凱旋後,他這個戰敗之國的質子遭受到咱們趙國王孫貴族們的欺侮,傷到自尊與面子,因此才膽怯的在茫茫雪夜内丢下姬妾與兒子,偷偷提前逃跑了!”

“君上,樓卿的話細細想來也是有幾分道理的”,平原君趙勝思忖片刻也忍不住出聲道,“士可殺不可辱也,時人尤其是貴族們會将骨氣和尊重看的尤為重要,當世君子們往往甯願死去也絕不願意遭受到侮辱啊!”

“哈哈哈哈哈,樓卿和季父果然深得寡人之心啊,你們兩位簡直是将寡人的心裡話全都說出來了。”

趙□□一掃心中郁氣,開懷的撫掌贊歎。

“趙括将軍談論兵法的本事連馬服君都比不上,寡人都不知道廉頗的腦袋裡究竟在想什麼!帶着二十萬大軍日日白白消耗着糧草縮在壁壘裡不出去和秦人打?”

“倘若秦軍對面是白起,廉頗這種拒守不出的打法寡人尚能理解,可對面領軍的明明是那尚且不到而立之年的秦将王龁!廉頗将軍的年紀都足以當那豎子的大父了!竟然會被打的帶着二十萬大軍一退再退?現在甚至把第一道防線——空倉嶺都丢給秦人了!”

趙□□不滿的撇了撇嘴:“這僅僅大半年的戰事消耗掉的糧草就不知凡幾,若是寡人再不換掉廉頗和秦人決一死戰,怕是趙國上下的糧倉内就連一粒豆子都沒有了!”

蔺相如默默聽着趙□□發牢騷,緊抿雙唇,搭在膝頭上的雙手下意識往下按了按,搖頭苦笑,君上的話雖說的不好聽卻也是實情。

自秦王四十五年起,秦軍攻打并占領韓國野王,緻使北邊的上黨郡變為了一塊飛地,上黨郡郡守馮亭轉而帶着百姓們與十七座城池投靠趙國,緻使秦國到手的鴨子飛了。

秦軍沒有氣餒,反而憋着勁接着打,次年往南打,秦軍又占領了韓國的缑氏和綸氏,吓得住在新鄭都城的韓王然連連告罪,直言上黨郡歸秦國所有,秦軍這才罷休,轉而調頭往北。

翻過來年,年初秦軍徹底占領韓國北部的上黨郡後,也宣告着秦、趙兩國僵持了七百多日的上黨郡之争,秦勝趙敗,然而縱使秦軍占領了上黨,秦王稷顯然還沒有停止怒火,繼續命令秦軍馬不停蹄的往東逼近在長平與趙軍開戰。

截至到目前,對于秦國而言,上黨之争的戰事已經持續了三年了,可對趙人來說,長平之戰也才堪堪打了半年。

兩軍開戰,每日兩國的糧草消耗都是個天文數字,春耕,秋收兩國都耽誤了。

上黨之争、長平之戰持續到這個時候其實已經不是兩國軍隊在比了,而是兩國國力在比拼了。

秦人雖苦戰三年,還是遠程作戰,然秦有巴蜀又有透明嚴謹的軍功爵制,縱使秦軍疲憊不已,仍期待着能夠獲得敵軍首級來提升爵位,故而可以爆發強大的戰意。

趙軍雖然參與戰事的晚,長平距離邯鄲也近,但趙國地處冀州,種糧産糧不算多,遠遠比不上巴蜀之地土地肥沃,且趙軍通過陸路翻山越嶺的運送糧草的消耗比秦軍通過水路運輸還大。

秦軍作戰有明确的目标,秦軍為使得秦國更強大而戰,為自己擁有爵位後,生活更美好而戰,可趙軍又為之奈何呢?

如今的時代庶民們連姓、氏都無,識字率更是低的可憐,底下的士卒們大多不認識字,趙國士兵們連本國的制度都不甚了解,又何談明白秦軍的軍功爵制?身處底層,他們與宮廷中的當權者們眼界也是隔着天與地的鴻溝的。當權者想要占便宜要鄰國更大的領土,可士卒們卻無此心,趙兵們隻知道他們此番是為了韓國的上黨郡而打仗,長平戰事因韓國的土地而起,怕是幾十萬的趙軍們即便嘴上不敢言,心裡面也是不怎麼情願的,身處這般境遇中,趙兵們的戰意可想而知了。

放眼看看,仔細想想,趙君不敵秦君,趙兵不敵秦兵,趙國國力也不敵秦國國力,即便在這糧草告急的關鍵時刻君上換不換廉頗,這場戰事似乎趙國都勝利不了了。

單憑現狀,趙國很大概率會敗,趙括也幾乎不可能勝利。

“咳咳咳咳咳”,思及這些,看透本質的蔺相如再度彎腰劇烈咳嗽了起來。

這次他咳的很厲害,咳的眼淚都出來了,剛到花甲的年紀竟然看着比古稀之年的廉頗還要蒼老許多。

“蔺公!爾等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給蔺公撫背順氣,送上蜜水!”

看着蔺相如咳得老淚縱橫、面有戚戚然的模樣,趙□□不滿的甩袖蹙眉。

站在紅漆大柱子旁的内侍們忙聞聲而做。

蔺相如伸手拒絕送到手邊的青銅爵,雙手按着坐席,身子略微踉跄的站起來朝着站在上首的趙王俯身道:

“君上,老臣不贊同樓昌和平原君所說的話。”

趙勝愕然,樓昌抿唇,趙豹則是端起面前案幾上的酒盞仰脖一口飲盡。

“蔺公此話是何意?”

趙□□有些不耐煩的眯了眯眼。

蔺相如擡起袖子擦幹眼淚,苦澀的笑道:

“老臣曾親眼見過嬴異人,這位秦國質子絕非是膽小鼠輩,他身為一國王孫,質趙時日子過得窘迫,出行時連馬車都沒有,卻能穿戴整齊、閑庭信步的行走在邯鄲的街道上,面對王孫貴族們的指指點點和明晃晃的嘲笑也能做到面帶微笑的見禮,毫不往心裡去,這樣的人一看就是心性堅韌,懷有大志向,能伸能屈之輩,怎麼可能會是樓昌口中所說的因為害怕遭受到預想中的奚落與嘲笑就提前開溜呢?”

“老臣建議君上即便是決議讓趙括替代廉頗了,也請不要讓廉頗将軍返回邯鄲,而是同趙括将軍一塊待在長平,兩人咳咳咳,共議戰事咳咳咳。”

由于這段話說得過于急切了,蔺相如話音剛落,再次忍不住低頭劇烈咳嗽了起來。

站在其後的内侍忙拍着後背為其順氣。

平陽君趙豹動容,朝着蔺相如作揖道:

“蔺公一生為我趙國傾盡心血,合該保重身體才是啊。”

趙□□雖然很不喜歡聽蔺相如這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但他還是對這位可歌可頌、心憂國事的老者保留敬意的,遂強壓下心中的不耐,也跟着進一步解釋道:

“蔺公快别說笑了,戰場上若是有兩個主将的話,難不成軍令也得下兩道嗎?那麼底下的士卒們究竟是聽廉頗将軍的還是聽馬服子的呢?”

“寡人也直接給蔺公講明吧”,趙□□用右手摸了摸自己上唇的短須,笑道,“馬服子不愧盡得馬服君真傳,他繼承了馬服君狹路相逢勇者勝的氣魄以及敏銳的戰場嗅覺。”

“西邊長平的戰事從去年初夏一直拖到冬月,如今過完十月歲首竟然又翻了一年,咱們趙軍拖不起了,怕是秦軍也八成瀕臨極緻了,此刻已經到了兩軍決戰的巅峰,形勢急迫當為勇者勝也!”

“馬服子在出征前就已經來宮中與寡人詳細說了他的作戰計劃,寡人和馬服子相談甚歡,恨不得引以為知己,秦軍那邊是年輕新将,王龁有銳意進取之勢,那我趙軍就也得換敢闖敢打的年輕新将!若像廉頗将軍那般,雙方年齡差距過大,思想水平也差的太多,老将連對方新将的心思都摸不清楚,怪不得隻得縮在壁壘中面對叫陣日日不敢出啊!”

“君上!”蔺相如面露哀傷的急切大喊。

“蔺公不必再言!”

站在上首的趙□□,左手背後,右臂伸直嚴詞拒絕。

殿内的氣氛一時之間變得有些凝滞,趙豹和趙勝兄弟倆忍不住面面相觑,樓昌也視線低垂不知在想什麼。

恰在這時,身穿紅衣的内侍邁着小碎步低眉順眼的走進來打斷了蔺相如和趙□□的溝通。

“君上,李牧君子前來複命。”

“宣李牧觐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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