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初然試圖裝作聽不到外面的聲音。
單向的玻璃窗隔絕了外面的視線,卻讓陶初然能夠清晰地看到那邊的景象。不知何時,那片欣欣向榮的土地變得寸草不生,那些植物和小動物就像幻覺一樣,消失在了原地。
“當當當——”
敲門聲還在繼續,慢慢的,聲音一下接着一下,好像不願意驚擾屋裡的人,但也同樣不願意離開,所以猶豫着,遲滞着。
……說好的短期内不會轉化成公民。陶初然有些懊惱,她本來想觀察“人化”之初的情況,看樣子是錯過了。
陶初然從來沒看到過新生的公民。隻有教養良好、能夠照顧她的公民才能通過重重審核,來到她的面前。
總是要看一看的,盡管錯過了一些過程,但現在這種狀态也是難得的機會。情感悉數回來之後,陶初然明顯感到自己的神經變得更加敏感,她摸了摸手上的小普,在心裡給自己打氣。
“無權限,指令無效。”果不其然,林鸱說的“不要開門”除了是個建議之外,也有強制性的效力。但小普卻會聽從主人的命令,直接接入門禁系統,破除堪稱銅牆鐵壁的防禦。
門外,赤身裸體的少年仍舊舉着鮮血淋漓的雙手,想要敲出下一個音節。似乎不敢相信成功了,他圓溜溜的眼睛微微睜大,橙紅色的瞳孔之中流露出幾分茫然和無辜。飛濺而上的幾滴血液讓他的唇殷紅如珠,翕動着想要吐出什麼話來。
“呃……”
嗓子似乎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他面容上的茫然變成了着急,不聽使喚的腿腳踉跄着,摔進了門裡。
陶初然往後輕輕退了一步,任由他摔在了地上。
縱使如此,他的眼睛卻未曾離開眼前的人分毫。兩隻手來不及找到借力點,隻是徒勞地向前夠着,像是奮不顧身也要抓住眼前的人一樣。
陶初然不由得又往後退了兩步。
視野裡,黑色的小皮鞋漸漸遠了,無數次魂牽夢萦的、推着他化形為另一種形态的身影也跟着遠去。少年“啊啊”地喊着,手腳并用往前爬,在地闆上留下了一片又一片血迹。
他的思維顯然不太清明。陶初然退到了椅子之後,借用掩體觀察他。這種狀态讓她想起了魚淵“人化”的過程——語言系統失靈,思維混亂,身體控制也出現問題。
眼前的少年明顯比魚淵的情況更加惡劣。因為魚淵在很短的時間内就恢複了,甚至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替她着想,存在人類特有的“同理心”和“換位思考”。但這少年恰恰相反,有了人類的形态,但無論是粗魯的動作還是混沌的思維都表現的更像是獸類。這難道就是“人化”之初與二次進化的區别所在嗎?
但是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表現的相似性,也許能夠證明造成這兩種情況的原理是一樣的。有什麼在堆積,量變引發了質變,而“狂化”則是這種堆積的伴生。
陶初然感受到她的樣本還是太少了。也許,她應該試圖黑進第二軍的資料庫,查一查不同級别公民的身體資料。
但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初生的少年很是難纏,他的動作肉眼可見越來越流暢,剛開始陶初然還能仗着動作靈活與他拉開距離,但很快兩個人距離越來越小,陶初然又感受到了那種被野獸盯上無法逃脫的窒息感。
她皺着眉頭跌落在了椅子上。而那雙血迹斑斑的手馬上要抓住她的手臂。橙色眼瞳中流露出一種獸類抓住獵物般的興奮,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滿足。
直到這時陶初然才發現,對方雖然看起來是個少年的樣子,但身體已經高大到能把她完全包裹在懷裡。而他正打算這樣做。
小葉片編織而成的發尾快樂地微微搖擺,期待着與眼前人貼合在一起。在碰觸她的時候連身體都興奮得止不住顫抖,好像等待這一刻實在太久太久。
……躲不開了。
實際上能夠和一個甲級公民周旋這麼久,已經超出了陶初然的預料。她并非毫無準備,剛剛在林鸱家裡補充過藥劑的小普蓄勢待發,想要像之前對參苓那樣,通過注射藥物讓他短暫地喪失行動能力。
但是這樣的準備卻沒有派上用場。因為就在那隻全是鮮血和髒污的手差一點點就要接觸到陶初然時,一陣旋風擠進了剛被打開的門,精準地将少年掀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