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雪心中有了計較,點點頭,“我知道了。”她望向牆角的阿要,“誤會你,抱歉。”
阿要擺手,笑着說:“沒事沒事,女俠……奧不,仙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相當佩服!仙姑,那、那,”他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你們青溟山的修士,畫個神行符肯定不在話下吧。”
他一臉期待地望着逢雪。
逢雪:“……咳咳,我就一耍劍的,”她聲音漸小,略有些心虛,“哪懂畫符呀?”
不過,雖不懂畫符,她随身帶着好些符咒。
阿要聽到這話,面露失望之色,小聲說:“那張甲馬可花了我八十文錢呢,可以買十八個燒餅了。”
“嘶——”陸沅面無表情地嘶了聲,咬饅頭的力度大了幾分。
葉星月伸出手指算了算,“都可以買十個糖葫蘆哩。”
阿要搓搓手,面色發紅,扭扭捏捏地說:“小、小仙姑,你還有神行符……”他一捂臉,很不好意思地說:“算了!就當我沒說過!”
逢雪拿出張神行符,說道:“我誤會你,才害你用掉一張符,本就該再還給你一張。”
她手裡的神行甲馬是山上某位修為頗深的師叔畫的,貼上後效果翻倍,比阿要從雲遊方士那買的要好許多。
阿要喜笑顔開,伸出手去接。
“嗤。”
拿着飛刀的少年嘴角銜起輕笑,“沒出息。阿要,一張神行符你也這麼惦記?”
阿要哭喪着臉,“大師兄!我們連饅頭都快吃不上了,你就别死鴨子嘴硬吧!”
逢雪大為震撼。
她又摸出兩張符,剛拿出符,就見幾個人的眼睛蹭地亮了起來。她的腦子冒過一個不太靠譜又合情合理的猜測——
這幾個大惡人最後入魔,該不會是窮的吧?
逢雪把符紙塞在阿要手裡,“别推辭,你們遠道而來,我本該招待,我帶你們上山吧。”
阿要興高采烈,“小仙姑果然俠肝義膽,人美心善!”
葉蓬舟轉了轉飛刀,站起來,朝逢雪拱手,“小仙姑,我們把這條狗,這個邪修一路送來,本也是想交給青溟山處置。既然你來了,它就交給你吧。”
逢雪看了眼那條人面狗。
黃犬以為她會救自己,一被阿要松開,就跑到逢雪的腳邊。它仰起似人似狗的腦袋,尾巴不停晃動,臉上居然出現谄媚的神色。
逢雪俯下身,摸了摸那張半人半狗的詭異面孔。
黃狗讨好地咧開嘴,似乎想舔她的手,吐出半截被割掉的舌頭。
逢雪問:“他的舌頭也是你們割掉的?”
葉蓬舟神色一滞,轉動飛刀,手指撫着薄薄刃片,好似在斟酌措辭。
葉星月則蹦蹦跳跳跑過來,“漂亮阿姐,這個壞東西把好多小孩舌頭割掉了咧,他說太吵了。我大師兄就說,讓他也嘗嘗被割掉舌頭的滋味。”她眨巴眨巴眼睛,雙手手指相對,可憐又無辜地說:“早聽說你們青溟山的道士規矩多,不會怪我們吧。”
逢雪笑笑,剛想安慰小女孩,說自己可不會對邪修心存憐憫。結果小女孩把手一轉,指向旁邊的少年。
“都是大師兄的主意啦。要怪怪他吧!”
逢雪:……好師妹。
葉蓬舟捏緊了刀柄,想說什麼又忍住,曲起手指,彈了下女孩的眉心。
“啊喲——”
葉星月凄慘地叫起來,捂住額頭,大聲說:“漂亮阿姐,你看他還虐待小孩子,快把他抓走吧!”
葉蓬舟忍無可忍,“你這倒黴玩意。”
葉星月:“嗚嗚嗚阿姐,他還罵我,快抓走他。”
這幾個魔頭的表現和自己想象中相差甚遠。逢雪看見人面狗和陶罐,本以為他們年少時,就是大惡人,沒想到這麼……
她扶了下額頭,蹲下去,撫摸黃狗的耳朵。
人面狗的尾巴晃得更歡快了。
葉星月小聲說:“大師兄,漂亮阿姐不會把這壞蛋放了吧?”她天真地說:“那我們拿什麼賺路費哩?”
葉蓬舟沒有說話,隻是望向前方的少女。
小姑娘蹲在地上,雙手捧着狗臉,眼神溫柔,像人間那些心善的少女,看見貓貓狗狗就被可愛得走不動道。
但她眼前的是條人面狗,人面肥頭大耳,十分醜陋。
于是場面分外詭異。
逢雪輕聲說:“帶回山上嗎?羅天大醮馬上開始,山上不能殺生。”
葉蓬舟笑道:“看來他狗命不錯。”
黃狗尾巴搖得更快。
逢雪拍拍狗頭,“别急,我這就把你救出來。”
救出來,無非是把狗皮重新剝下去。這人披着狗皮已久,若不早點剝離,狗皮和身體完全長在一起,便會變成一條真正的狗。
她拿出扶危劍,似想到什麼,又放下寶劍,選擇旁邊一塊尖銳的石頭。
拿着石頭,朝人面狗微笑:“過程會有些疼,你忍一忍。”
葉星月問:“不是用法咒就能讓皮掉下來嗎?阿姐這是在做什麼?”
葉蓬舟擡起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女孩看不見發生什麼,隻能聽見一聲聲恐怖的低咽聲。等大師兄松開手,她緩緩睜開眼睛,見一個血淋淋赤條條的男人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而漂亮的姐姐盤坐在血泊裡,白皙面孔幾點殷紅血迹,懷裡抱着張血淋淋的皮,朝他們彎起了眼睛。
逢雪爬起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與塵,又掃了眼地上血人,斂眉低念玄門的超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葉星月:“漂亮阿姐心好好,還給壞人超度咧。”
葉蓬舟用柳葉往女孩眼間一抹。
薄薄柳葉帶清涼露水拂過葉星月的眼皮,她再睜眼時,看見狗皮上鑽出一張又一張哭泣的人面。
看起來,是一個個在哭的小孩。
人面狗煉制極難成功,這邪修之前不知害死多少人,狗皮上束縛許多冤魂。
在少女的誦咒聲中,哭泣的人面逐漸變得安甯。
逢雪念完超生咒,撫摸懷中狗皮,沒有再解釋什麼,回頭望去,客氣說道:“諸位,我帶你們上山吧。”
不過,可能是她用石頭親手剝皮的場景太刺激,除了葉星月外,其他幾個人臉色都有些發白。
阿要表現最明顯,瑟瑟發抖地看着她,恨不得把自己縮到牆裡面去。他捂住嘴,堵住喉嚨裡湧上的一陣一陣酸水,不敢去看地上被活剝皮的血人一眼。
不都說青溟山的仙師善良慈悲嗎?
怎麼會出這種……面不改色手剝人皮的恐怖女人啊!她用石頭去剝,鈍石頭剝皮格外漫長又疼痛……
雖說那邪修作惡多端。
但這也太慘了。
阿要一臉懼色,忍住胃裡的翻湧,他不敢去看少女,也暗暗慶幸,最開始沒有惹到她。
逢雪見他們不動,便說:“你們要先吃飯嗎?我在這等你們。”
阿要看了看饅頭上血紅的辣椒醬,突然哇地一聲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