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free,看下手機消息。”趙宇站在昏暗的房間門口,朝裡頭的人說道。
三年前,法國巴黎。
傍晚時分,地處市中心繁華地段的大平層内燈火通明,唯獨一間房子熄了燈,漆黑一片,看不清物。
季時澤坐在床頭,頭靠在身側的立櫃上,肩背耷拉着,呈微躬的姿勢,整個人與黑暗融成了一片。
他似乎保持着這個姿勢坐了許久,在聽到趙宇的聲音時,才後知後覺得回過神來,打算坐起身。
但因這突然的一下動作,季時澤頸部,肩部的骨節募地離了剛才保持許久的姿勢,也像它們的主人一樣慢了半拍,才着急匆忙地回到該在的位置。
骨節發出嘎吱的聲音,像一個久未使用的發條,生了鏽,也沒塗機油。除了外力時不時支着它動作一下,大部分時間就在空氣中不斷變紅鏽化。
“你待在這房間已經快一個星期,除了吃飯,就沒出過房門,也是真不怕憋出病來。”趙宇嗫着嘴,搖着頭把房間的燈打開。
“關了。”季時澤捂着眼,聲音嘶啞。
強烈的光線讓他感到極度不适。
趙宇似是歎了一口氣,道:“free,睜眼看看吧,我們現在在巴黎,你得接受承認這個你選的現實。”
吊燈挂在穹頂,白得發瘆的光線自上而下照出了整間房間。
MAX的戰隊海報鑲在靠床頭的那面牆中,即使被一整塊白布完全蓋住,卻還是能顯出那赤金色“三叉戟”的戰隊隊标。
季時澤揉眼朝窗外看去,不同于百層高樓方方正正的大廈,高聳的埃菲爾鐵塔屹立在不遠處,極具哥特式建築風格的尖頂大教堂也依稀可見。
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着不同,訴說着遠行。
灰蒙蒙的天空看不到一點陽光,唯剩落日西沉時那點殘留的餘晖,隻是不消多時,這點點光亮也被重重烏雲吸食殆盡。
在落日被雲層吞噬的最後一刻,季時澤眼底偶然倒映的熾熱徹底化為了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不見絲毫生氣。
“我來的第一天,戰隊就拍了隊照個人照做為公告宣傳用,怎麼現在還要私下單獨的個人照片?”季時澤蹙眉看着消息,似乎認為這是件多此一舉的事,語氣裡帶了些不耐煩。
“MAX公關那邊給你們每位隊員都創了個海外賬号,打算交給你們個人管理,營不營業你們随意。”趙宇繼續道,“但老闆的意思是讓你們在戰隊宣發那天在個人賬号上發張穿着隊服的照片,呼應一下。”
聽着,季時澤沉默地打開衣櫃,久未打理修剪的頭發已沒過眼睫,看不清神情。他将那件被壓在櫃底嶄新的銀藍色“三叉戟”隊服扯了出來,随後,一手拿着手機,一手将MAX隊服攤開在床,随手拍了張照片。
“照片發你了。”拍完,季時澤又将那件隊服扔回到櫃底,“幫我給公關說一聲,我的海外賬号不用給我,我以後也用不上。”
“行,到時我給他們說一聲。”看着照片裡皺巴巴毫無整理的衣服,趙宇歎了口氣,“free,真不穿着照一下?MAX老闆特地來強調過要穿,尤其是你。”
“反正以後比賽都要穿,也不急于這一時。”
聽着這話,趙宇愁得臉皺成了一團,憂心道:“free,你現在畢竟身在異鄉,這裡又是MAX的地盤,有些事情别那麼軸,不至于為一張照片惹MAX高層不痛快,最後受損害的還是你。”
季時澤仿佛想到了一些熟悉的令人厭惡的場面,眼神募地淩厲起來。他笑着晃着杯中的紅酒,眼睛看向虛空中的某一點,随後緩緩問着趙宇,“那老闆是想讓我做冷闆凳?還是随處找個緣由罰錢?我倒是都能接受。”
趙宇的手機此時急促地響了聲,他看着手機裡那條“Let him go”的回複,終于是長舒一口氣,笑了起來,“剛才你的話我全都發給他了。你也就是算着他不會隻圖高薪買個吉祥物,光看不用。”
"交易罷了。 "季時澤淡淡說着,他背着光又兀自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對了,你讓我打聽night轉會的事,今天剛有确切消息。”
季時澤手一頓,放下酒杯,緩緩道:“小則加入nbg補強他們雙人賽狙擊的短闆,再加上nbg的老闆引進了solo賽外援,團隊賽nbg的運營決策能力也一向占優,明年倒不失為一支奪冠的勁旅。”
季時澤臉色依舊淡淡的,看不出具體情緒,隻是在話音落地時緩緩地舒了口氣。
“night沒去nbg呀,你從哪聽的消息?”趙宇一臉懵地搖頭。
季時澤明顯一愣,不過很快便緩了過來,接着道:“那是去ghj了吧?雖然ghj整體實力不如nbg,但也是世界賽的常駐隊伍,又在m城,回家也近。”
趙宇擺手否定道:“也沒有。”
是嗎?
季時澤低喃出聲,手指輕輕劃過櫃沿,滋滋的聲音本應尖銳刺耳,最後卻是被捂在一團昏沉的凝重裡。
... ...
窗外下着雨,淅淅瀝瀝地打在玻璃上,一下又一下,沉沉地敲在人的心上。
半晌,季時澤開口,對着玻璃強做出一個安慰的笑容,他雙手撐着窗沿,朝外看去:“兩個都不是的話,那是去了wwq,agd,qyw?這些也都是季後賽的強力競争對手,選手也都在當打之年...”
“night留在原隊了,今天剛簽的合約。"趙宇平靜地公布剛得到的消息,“明天fcg就會發公告——”
“一支——全新人的重組隊伍。”
季時澤的話募地斷在原處,手無所适從地收回到身側,他似是覺得應該回一聲,嘴唇不斷輕微顫動,最終卻是半晌也沒将“好”字說出口。
房間裡一片寂靜,卻意外地與窗外的景色融為一體。
昏暗的天空上,月亮被雲層覆蓋,廣袤的穹蒼也絲毫不見一星半點,整座城被覆蓋在不見邊界的陰霾中,壓得人喘不過氣。
季時澤仿佛徹底沒了力氣,支撐的外力驟然崩塌,踉跄地坐在床上。
他垂着眼,頭發淩亂遮住眼睫,半晌緩緩道:“挺好...挺好的,這樣也不用适應新的環境。”
也不知是為了說服旁人,還是說服自己。話說完後,季時澤又補了一句:“挺好的。”
“要是你把這張苦臉收回去,說不定我還真信了。”趙宇搖着頭,“也不知你從哪兒聽來這麼多假消息。”
見季時澤呆坐在床上沒動,趙宇繼續道:“你也别多想了,裡面沒什麼貓膩。我打聽過了,包括nbg,ghj在内的很多隊伍都開了高薪邀請night,但他一一全部拒絕了,自願留在fcg,成為這支新人隊伍的隊長。”
季時澤皺眉,怎麼也想不通原因,問道:“小則為什麼拒絕其他隊伍?”
“你是他男朋友,你直接問他去呀,我怎麼會知道。”趙宇無奈攤手。
季時澤苦笑:“被拉黑了。”
趙宇一愣。
“也是,換誰也不可能眼巴巴幹等三年。”趙宇歎了口氣,“1095天,這才過去幾天,慢慢熬吧。”
季時澤沒吭聲。
趙宇站在房間門口,看着裡面佝着背一臉頹靡之氣的人,終是看不下去,開口勸道:“你要實在想了,就給人發個消息,就算被拉黑了,當樹洞也好。人人都說愛恨會随時間漸漸消逝,說不定哪天你就被放出來了。”
不會原諒了,季時澤看着消息欄刺目的紅色感歎号,心下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