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絕筆信的手松不開,蘇無聲有些失神地問到,“什麼?”
不像是在确認,卻隻似不願承認。
蘇無聲此刻甯願自己不認得字,甯願自己聽覺喪失,廢人一般——他不願相信,所以他隻能一遍遍地問邵狀甯,一遍遍地被話語撕得支離破碎。
碎到他連自己都拼湊不起,根本無力去管任何的事。
蘇無聲一個人将自己關在房裡,邵狀甯和斷晚秋确覺得不對——猛地推開門,早已人去樓空,沒有任何的音訊
——就像當年奔赴興安的義無反顧,他又一次踏上那條路。
再走多少遍都隻剩下鮮血的路。
再走多少遍蘇響都還是那個手沾鮮血的惡鬼,永生永世,受着折磨。
蘇響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覺得那個白衣的少年不可能就這麼離開這個世界,
他不信,便是死,他也要撈到那水中冷月,
他不悔,便是死,他也偏生放不下這個人。
他的心始終隻有信箋上一句,
——我等你不及
——那陸風起我來尋你好不好?
是不信,
是痛恨,
他想說的那麼多。
跪在泛水之畔,隻有風吹大漠,月落已久,蘇無聲不知道太陽還會不會升起。
一向緊咬的唇,已經鮮血淋漓,青衫被水打濕,被泥沾染——他一直學着月亮,學着衣着潔淨,如今斯人已去,似是無須再顧。
他強忍幾夜的淚,此刻卻落不下來,他甚至連再見一次的機會都失去了,他發了瘋地喊,天地寂寥,唯有無聲,
“陸風起,你把我當什麼?”
“那句也許自始至終就是……也許,對嗎?”
他想将他們之間的帳從頭算起,
可自始至終陸風起沒有對不起他什麼,
他怎麼算都是那句“唯有對你我如何也還不清,還像索取更多”。
可命是他給的,
他連自己白衣袂一般的貞潔清白都雙手奉上,
而自己又給過他什麼……
“陸風起,當初是你救我的命,我還給你好不好?好不好啊,陸風起”
“你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的丢下我?”
“為什麼?陸子逸”
陸風起從始至終欠他的隻有情,不是義。
可偏偏忠肝義膽好求,
而他蘇無聲要的隻是那一段情卻總不得善始善終。
隻有水不斷地上湧,沒有回應,沒有光亮。
他一路行向泛水至深,可水似有靈,卻又一次次将他駁回
——“陸風起,到頭來,我想同你死在一處,都無處可尋”
“是嗎?”
再度牽開眼皮,泛水之畔,他似是被囚于此處,他求死不得,求生不願,看向手中冷月,一隻白蝶卻停在刀柄之巅,光暈之下,明滅重疊,一如他準備了那麼久的刺繡之圖……
冷月無聲,直貫心髒,他釋然阖眼,卻沒感受到想要的一切。
邵狀甯奪下蘇響的冷月,白蝶翩飛,不知所向,一如他那恍然痛失的月。
蘇響沒有奪,隻是哽咽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