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旁水畔,明安反着夜的光。
看着明安劍上的血,邵狀甯瘋了一般用手去抹,直到手被劃得千瘡百孔,血交融一處,他的淚落在劍上,他還是不願放過。
愛他之人,平身所傷最重,因他而得,
他愛之人,他想推開不及,挽留不得。
“邵狀甯,你可真傻啊”
“以為一切都順了心意,到頭來卻又一件件收回”
他為躲謝冰,自己也不知道到了何處,索性一路直行——他不知道要去何處,他隻能不斷地逃……
夜半鐘聲傳來,渾厚凝重,卻似就在身旁,邵狀甯不禁側身看去,面前不遠處的赫然是一座寺廟。
廟兩旁白玉欄杆,台階随地勢而上,廟宇就在黑夜的盡頭,卻泛着微光。
邵狀甯聽見細微的水聲,湊到白玉欄杆一看,才發覺原來水随地勢下,卻恰好是靜得無聲,他又向那座廟望去,不知為什麼,他不由自主卻潸然淚下,他總覺着他走至此處絕不會是巧合,一定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明安劍染血,他在水中過了下,夜裡的血随水而去,劍在水中似乎比水更柔,又更是比泉清冽,寒夜裡泛着冷光。
邵狀甯收劍入鞘,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夜裡竟然響得突兀,他一時不知是否是他此刻太過敏感,才會聽得這般真切。
他又洗去滿手的血迹,傷口已經開始凝伫,邵狀甯順着白玉欄杆上去,聞得風鈴聲脆一聲一聲刺骨的寒,似比劍聲,劃破夜的寂靜。
這寺分明隻有兩層卻高得可怕,他向來不信鬼神,卻還是忍不住肅然起敬,高處牌匾上卻是——空蘭寺,三個描金的大字,端莊秀麗——那三個字是被萬人學寫,是被萬人稱贊的三個字。
而牌匾上這三個字就是斷晚秋親筆所書——斷晚秋自幼貴為皇子,多事身不由己,所以他整日繁忙,幾乎不得休息,他自幼練得一手好字,韌如蒲葦,秀似柳葉,以至于天下之人争相習之——
而此處便是斷晚秋的封地秋水。
他想來自己少時日日去煩擾斷晚秋,他豈不是會更累三分。
他不曾來過秋水,他不曾見過空蘭寺,但他見過那塊牌匾,那塊被空蘭寺僧人視若珍寶,一路跪拜送回秋水空蘭寺的牌匾。
他一時不知該不該進,檐上的風鈴還在響着,風吹過來,響得更為真切,他明明不怕冷,卻覺得此夜竟然是刺骨的冷。
這是他第一次來此,但他覺得今夜的空蘭寺卻是奇怪,編鐘被人敲個不停。
夜裡光線微弱,邵狀甯看不分明——但他一向覺得寺廟似乎都有些怪,外界卻似内處,内處卻又包含着大千世界的種種。
想着想着邵狀甯還是走到了那一扇雕花深紅門前,編鐘聲正從那寺内傳來,邵狀甯停住了腳步——這麼晚,竟也是有人的嗎?
他本想推門而入,卻還是放下了擡起的手,手落之時,才發覺耳畔所餘是編鐘餘音,那一扇門卻開了。
陌生的面孔出現他的面前,那是他從沒見過的神情——因為給他開門的那個人根本沒有神情。她雙手微微合十,欠身說道,“甯王妃請進吧”
邵狀甯刹時握進了明安,那人卻徑直走去,并不看他,他最終卻又松了手,走了進去,慧蘭緩緩合上了門。
“你為何會知道我?”邵狀甯想想還是戒備着開了口,可慧蘭并不回答,點燃了奉桌上的燈,光亮讓邵狀甯看得更真切了些,慧蘭合十雙手,向神像拜了三拜,又向他傾身,不輕不重地問到,“王妃沒有想問的嗎?”
邵狀甯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想問的太多,可這神像不會說話,又會告訴他什麼?又能告訴他什麼?他自己都尋不到答案,神真的可以給他嗎?
可他似乎瘋了,他着了魔,他的心跳得猛烈,那熾熱的感覺分明告訴他——可以。
他直身跪在了神龛前的蒲團上,學着慧蘭的樣子,合十了雙手,虔誠地拜了三拜,望着燈火,剛才的思緒萬千不見,此刻他的心裡卻是空白的,就這麼癡癡看了良久,他在心中才試探着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