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聲聲,姚枝赤腳踩在沙灘上,彎腰撿着被潮水卷到岸上的貝殼。
碧海村這幾年也不知犯了什麼忌諱,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如今連趕海撿到的雞零狗碎,也要多多益善,隻盼有哪位主顧善心大發将這些東西收了,好多混一日一家子的飯錢。
此刻沙灘上擠滿了村民,兩位上了年紀的婦人顯然彎腰不便,強忍着撿了一陣,便疼得坐在石頭上喘氣,同身邊人聊起天,好讓這一陣難熬的傷痛快些消散。
“你昨日瞧見那仙君了麼?嚯,那可是從天上飛下來的,說是要急用鲸骨粉救人才找上門來的!”
坐在一旁的婦人一邊捶腰一邊啐了一聲:“這都是什麼事!先不說我們村最近一條鲸獸都沒捕着,我們可是和那些主顧簽了契的,若我們真賣給他,我們以後生意要不要做了?我們真是裡外不是人!”
“但我可是聽說,咱們李村長昨日夜裡和那仙君聊了許久,聽說那仙人可是有讓村子轉運的法子哩!”
姚枝身旁的桶終于塞得滿滿當當,她有些吃力地拎着與自己身量相當的木桶往回走,才走出幾步便像是撞到了人,連忙将桶放下,一張稚嫩的臉漲得通紅:“抱歉!”
她的眼中突然出現一片極為幹淨的衣角,她大着膽子偷偷擡頭瞧上一眼,便被那青年周身的氣度看得晃了眼,等回過神來手上頓時一輕,那木桶便被青年提了起來,姚枝結結巴巴地開口:“仙、仙君哥哥,還是我來吧!”
青年笑了笑:“不妨事,我如今也算是一介閑人,這些不過舉手之勞,隻是瞧你年歲不大,為何這般辛苦?”
說來也奇怪,盡管是第一回見,姚枝這般怕生的性子卻也覺得親切,不自覺便開了口:“村中收成不好,家中又隻有我與姐姐,自然要多費心些才能同那些家中多壯丁的分一杯羹。”
青年聞言低聲歎了口氣,眼尖地瞧見了女孩垂下手臂上的傷痕:“你卻是不怨家中人?”
姚枝搖了搖頭,想了想慢吞吞地開口:“大家都想過好日子,爹娘平時待我與姐姐很好,如今隻是心急......”
她話說得輕卻堅定,隻是想起從前之事,臉上仍有一閃而過的失意。
她生性沉悶,不若阿姐那般讨喜,總是被忽視的那個。
若如此能換來大家的喜愛,或許也不算什麼。
青年盯着女孩的頭頂眯了眯眼,停下步子從懷中掏出一隻精巧的錢袋:“你将這個交給你爹娘,他們這一陣便不會打你了。我還有一個問題,你想不想讓村裡人都過上好日子?”
這錢袋看上去分量便不輕,姚枝小小年紀卻是明白吃人嘴短的道理,擺了擺手正欲拒絕,遠處卻跑來一個少女,一把拉過姚枝,低聲埋怨着:“怎麼又亂跑!”
那少女顯然對所謂仙君一點興趣都沒有,警惕地看着青年,客氣地接過他手裡的木桶,便牽着姚枝往家中走:“父親正生氣呢,你乖一些。”
姚枝應了一聲,餘光裡瞥見青年還在原地站着,便回頭喊道:“仙君哥哥!我想的!”
青年一愣,朝她揮了揮手:“好,我幫你。”
匆匆忙忙跑回家中,姚枝一邊喘氣一邊拍着胸口,卻是摸到了一袋硬物,拿出來一看才發現那隻錢袋不知何時又被塞進自己懷中。
當晚,這鼓鼓囊囊的錢袋最後還是落在了一家之主手中,姚枝繞過廳堂便聽見裡頭斷續的話語。
“那仙君的話當真可信?”
“人家是修煉之人,能耐可大着,再說,若這能少一個,那也……”
“那可是你親閨女!”
屋内動靜輕下去,姚枝悄無聲息地回到房中,卻是一夜難眠。
此後幾日,姚枝每日趕海回來都能在岸上瞧見那位仙君,自那日之後便少有說話的機會,隻是不時收到些新奇的吃食。
姚枝握着手中的糖人謝過青年,回身去找阿姐,卻見少女正紅着臉從少年懷中鑽出。
她皺起眉,周家大哥喜歡阿姐,可阿姐卻對他無意,此刻又為何……?
待歸家看見屋内堆的彩禮,原本語笑晏晏的阿姐欲爹娘見她進來斂了神色,姚枝便懂了三分。
第二日,村長便宣布了要祭海神的事,這事早就同村中人通過氣,因而名單一放,所有人都沒有異議。
姚枝識的字不多,卻也能在上頭認出自己的名字,她輕聲歎了口氣,轉頭欲離開,卻在人群後看見了那位仙君。
這是她頭一回沒聽爹娘與阿姐的話,同青年一起坐在海邊。
“如今你還是不怨?”
姚枝低頭撥弄着海灘上零碎的貝殼,慢吞吞地搖頭:“不怨。”
青年神色莫辨地看着女孩,眼底的一絲驚訝散去,歎笑一聲:“真是頑固……倒是有些意思。”
姚枝看看天色,起身與青年道别,回身時卻被叫住:“我送你一份大禮可好?”
十日後,姚家小女被送上祭台落入海中,又三日卻是安然無恙地從不渡海上飄回,随之而來的便是接二連三的喜訊。
隻要姚枝開口,所有的願望都會變成真的,這下人人都認為姚枝便是海神派來的神女,于是數不清的好東西便如流水一般往姚家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