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高祖:你說送溫暖,就是送我水壺?
嬴棠開始狡辯:這個水壺不是一般的水壺……是,熱水裝在裡面三天都不會冷的壺。
漢高祖:你覺得我是缺熱水喝的人?你給你大父也送這個?
嬴棠:……這倒不是。
他送了個可以照顧人生活起居、為人制定養生方案的小型機器人,太陽能發電的那種。
不過嬴政對那個東西好像不是很滿意,因為它太蠢了,上次馮去疾和李斯來彙報工作,這家夥沒長眼睛直接撞上去了,對着兩人接連不斷地鞠躬,期間他們不想理會想繞開它走人,被它攔着不讓走,折騰了将近一盞茶的時間。
還是李斯福至心靈,說了一句:“沒關系。”它才安生下來,繼續它的灑掃工作。
衆所周知,在這世上,嬴政最讨厭的不是敵人,而是傻瓜。
漢高祖:……說起你大父,他幸福指數怎麼樣?
這個問題劉邦好奇很久了,急得那是抓心撓肝。
嬴棠也正迷茫呢。但他不敢直接去問嬴政本人,也不想去問扶蘇,因為扶蘇大概率也給不了他答案。
一見劉邦主動問,他便倒豆子一樣地把自己的疑惑全講了:“說出來您可能不信,始皇陛下的幸福指數,還挺高呢。”
漢高祖:喔,這樣啊。
這回換嬴棠好奇了:“您好似對這個結果一點也不驚訝。”
漢高祖:怎麼說呢……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如果你能多了解一點始皇帝,那你就明白為什麼了。
“砰”
劉邦身邊多了個少年郎來。他一點也沒被憑空出現的嬴棠驚到,反倒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置,示意嬴棠坐下,像招待好友一般。
對于劉邦的話,嬴棠很不服氣:“難道您竟然比他的親兒子,親孫子還了解他嗎?”
劉邦聳聳肩:“我沒有說自己很了解他,是你們太不了解他。我猜你們秦王室,大多數皇子皇孫,對他都是敬畏居多了解偏少。扶蘇嘛,或許了解他,但,大概率不能理解他。”
嬴棠張張口,試圖反駁些什麼,但很快他就發現,辯無可辯。
劉邦等了片刻,見他一語不發,便抛出了這麼個問題:“你覺得,他是不幸福的,對嗎?”
嬴棠小幅度地點了點頭:“我,我以為……他小時候被抛棄在趙國,長大後又陸陸續續遭遇背刺……”他後面沒能說的下去。
面前的劉邦和平時比,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嬴棠都做好被他大肆嘲笑的準備了,誰知劉邦沒有。此刻的他更像一位循循善誘的長者,領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後輩去尋找正确的方向:“子貢問孔子,伯夷叔齊會不會生怨,你知道孔子是怎麼回答的嗎?”
嬴棠想了想:“孔子說:‘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劉邦微微颔首:“然也。這個時期的始皇陛下,一統了全國,成蓋過三皇五帝之功,六國畏懼他,子民敬仰他,他的臣子忠于他……從某種道理上來講,這何嘗不是一種求仁得仁,那他還有什麼好不幸福的呢?你所說的那些,他或許曾經在意過,但現在的他,肯定不會放在眼裡了……他還有那麼廣闊的一片天,怎麼會把自己困在過去裡。”
“唯一不滿意的地方,恐怕就要數不能長生了……你若真的要孝敬他,給他一顆能讓他活到千千萬萬歲的仙藥,他就真的圓滿了。”
“如果我有,我會不給嗎?”
“我就知道,”劉邦呵呵笑,“人道秦始皇是個冷血寡情的暴君,但就我看來,并不是這樣,使秦始皇真為暴君,王翦、李斯早不在秦國了。他隻是心思太明白、腦子太聰明而已。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什麼時候應該做什麼,并且一定要做到。能有他那個眼光、境界的人太少太少,所以罵他的人自然多。”
“您這算是自誇嗎?”
“你可以這麼理解,乃公覺得自己也配得上這個稱贊。在我還是一個小小亭長時,我欽佩他,後來再入鹹陽,看見曾經繁華的都城被糟蹋成這樣,他一手締造的強大帝國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又有點替他痛心……也曾想過,如果他早立太子,秦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當了這幾年皇帝後,我開始理解他了,”他的眼底淌過一絲怅惘,但這也隻是一瞬的事情,很快就消失不見了,“乃公也已經不年輕了,未知還有幾年歲月,大漢又該往何處去呢?”
嬴棠想起劉盈和劉如意,又啞然了。
“乃公知道你那表情什麼意思……我确實是動過廢太子的心,但是,并不代表在乃公心裡,如意就是什麼好儲君。”不過是不好和更不好的區别罷了。
“乃公隻是不甘心……這大漢江山,到底還是要交給呂雉。”
“呂太後其實幹得不錯的,如果沒有她……”嬴棠禁不住為呂雉辯解。
“乃公知道,所以,乃公沒有廢太子。”劉邦很快打斷他。
隻是知道是一回事,不甘心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兒子,難道真的一個拿得出手來的都沒有?
明眼人都能看出劉邦不願意再聊自己了,嬴棠于是又把話題拐回去了:“所以,始皇帝現在是幸福的,對嗎?”
“你為什麼這麼執着這個?你覺得他本人在意嗎?他隻在意他大秦能不能千秋萬代地傳下去。”劉邦道。
嬴棠:您說的好有道理,我無法反駁。
“始皇帝撇去帝王的身份,他本人,也是個極聰明極能看開的人。對他父母兒女也好,對臣子也好,他的感情隻給值得的人……我猜猜,知道李斯也參與矯诏的時候,他一定沒有生氣,反而很快接受了,對不對?”
嬴棠瞪大眼:“這您都知道?”
劉邦哼笑出聲:“有什麼是乃公不知道的?”
“您覺得這是什麼原因?因為他從沒和李廷尉真心相交嗎?”
“乃公猜……是因為他被背刺太多回了。”
簡稱,麻了。
所以,在短短一瞬間的驚訝之後,他就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現實,内心不再有一點點波瀾起伏。
“……這是天命之子的代價嗎?”嬴棠緘默片刻,再次問。
劉邦一揚眉:“你覺得他是天命之子嗎?如果你是天,你會怎麼對他?”
這個問題嬴棠想過很多遍,所以答起來一點停頓都沒有:“當然是,給他愛他甚過生命的父母,讓他做秦國最受重視的公子,一點苦不讓他吃,最好他身邊所有人都珍視他、忠于他……”他說到這裡猛然頓住。
劉邦見狀笑開了:“這樣想,你還覺得始皇帝是天命之子嗎?”
嬴棠皺起眉。
劉邦也很快斂起笑容。
那冷然端肅的樣子,是嬴棠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他從不是天命之子,他是自己把所有的阻礙都掃清了,站在了天的面前。”
而他,劉邦,又何嘗不是這樣一個人。
出身微賤卻最終登上群山之巅。
至于那些自诩血脈高貴的六國之後,早已被曆史的長河沖涮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