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不若派遣義士,趁着他還年幼……”那人比了個劃脖子的動作。
“你們忘了趙國的下場了嗎?我可聽說,公子政一到秦國,秦王就把白起召進宮,明顯将此子看得和眼珠子一樣,咱們怎麼找得到機會……”
此言一出,有人捶胸頓足,有人痛哭流涕。
“那怎麼辦?”
“天理不公,憑什麼如此庇佑那暴秦!”
“要不,咱們投秦罷?”
“投秦?你這是叛國!瘋了嗎?若是被王上知道了……”
“咱們王上你還不知道?他恨不得自己第一個投秦呢!”說這話的是個齊國臣子。
與他對話的人想起,自家國君那德性,沉默了。
縱然早就知道自家孩子的功績,秦君們在聽到這段話時還是喜不自勝。嬴稷将還是個奶娃娃的小嬴政抱到懷裡,逗着他喊曾大父。
嬴子楚頗為無奈:“大父,政兒這才一歲多,哪裡能喊這麼複雜的詞……”
嬴稷變臉速度比翻書還快,剛對着嬴政還是滿臉慈和,擡起頭和嬴子楚對上眼神時,就隻剩下冷漠了:“先教着喊,不行嗎?”
嬴子楚:可以可以,您是大王,您說了算。
嬴柱在旁邊羨慕搓手:“父王,你也給我抱抱吧……政兒回來幾天一直都是跟您住的,我這做大父的連他衣角都沒沾幾回。”
“有衣角沾就不錯了,你還想要什麼?你大父、伯父天天在那兒眼紅,有什麼用,還不是衣角都碰不到?”
嬴柱:您現在是打量着大父和伯父為着政兒不能動那兒的你、所以徹底放飛自我了,是吧?
【秦始皇少年時期,是在趙國度過的,因其父異人,也就是後來的子楚,在趙國為質。後來,昭襄王派秦将王龁圍攻邯鄲,趙人因此想殺子楚。子楚與呂不韋用重金賄賂了當時的守城小吏,才得以成功逃回秦國,而年幼的嬴政,及其母趙姬,則被留在了趙國。】②
嬴子楚後脊背一涼——
他大父和父親正向他投來死亡射線。
子楚趕忙道:“當時的情況您們知道的,後來趙國送回政兒母子,還是因為我冊封了太子,若我死在趙國……”他話挺委婉的了,但事實擺在那裡,再怎麼用溫和的語言修飾,也不會變得好聽一點。
嬴稷和嬴柱豈會聽不懂子楚的話?其實他們自己心裡也是門兒清。若不是嬴棠提前告知他們嬴政未來的成就,他們大概率,也不會管這孩子的死活。相反,隻有嬴子楚逃回秦國并且成功奪得太子之位,嬴政的身份才會跟着顯貴起來,到能引起重視的地步。
人總是現實的。
“現在不一樣了,”嬴稷晃了晃自己懷裡的孩子,哄他安睡,“現在你們倆加起來也沒他一根手指重要……沒用的東西,一個繼位三天,一個繼位三年,也不說努力多活些時候,孩子那麼小,萬一有人欺負他怎麼辦?”
嬴柱和嬴子楚面面相觑,能清晰看見對方眼底的無語:合着,咱活不長,倒是咱的罪過了?
與此同時,嬴稷的光屏發出了一連串兒的清響。
他起初想裝聽不見,無奈小嬴政正是要安眠的時候,遭不住這噪音。嬴稷隻得将嬴政送出去,自己去點光屏。嬴子楚剛準備上前來接,就被他老爹一肘子撞到了一邊。
嬴柱:“你笨手笨腳的,懂什麼抱孩子,還是得我來。”
嬴子楚嘴角一抽——您二十多個兒子,哪個抱懷裡超出過一炷香?現在倒變成什麼帶娃專家了。
嬴稷打開光屏,一看,
好家夥,幾十條文字全是訓他們祖孫仨的,說他們把好好的孩子送到趙國那個虎狼窩,做事兒一點章程都沒有,得虧的人家命大回來了,否則他們秦國的大業都要被斷送掉。
嬴驷不愧是嬴稷的老爹,罵人不帶髒字兒但戳心窩子:你們倒也厲害,這麼多兒孫,偏選中一個最有出息的送過去,眼光這麼好,回頭也給寡人選幾個人才。
嬴稷直接把光屏靜音,裝沒看見。
【後子楚冊封太子,趙國才将嬴政母子送回。三年間,嬴柱和嬴子楚先後去世,年僅十三歲的嬴政成為新一任秦王。由于秦王年少,整個秦國大政由丞相呂不韋把持。】②
莊襄王位面的嬴子楚下意識地看向呂不韋。
呂不韋幾步上前:“臣有罪。”
嬴子楚笑笑:“阿政年少,朝中需要一個穩重的掌權人,天幕不曾說先生有對不起秦國的地方,先生又何必苛責自己?”
他先來聽聽怎麼個事兒。
漢武帝位面。
劉徹輕輕撫摩着劉據的腦袋,低聲道:“當年父皇繼位的時候,也不比秦始皇大幾歲,你大父就怕當年秦始皇之事發生在朕身上,所以提前給父皇舉行了冠禮。”但即使如此,他繼位初期,也受了不少氣。
少年帝王最是危險,上頭又是外戚又是權臣。權力不是看你到了年紀就自動跑到你手裡了,你成年了想當實權帝王,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命拿。嬴政和劉徹都是少年帝王的典範,為後人打了個優秀的樣,但事實上,就算知道了他們的事迹,也仿不來他們的能力,到底不過是“有類秦皇漢武之經曆,無法成秦皇漢武之功”。
【呂不韋把持朝政時,曾與太後趙姬偷情,但随着秦王政年長,他害怕了,生怕秦王政發現然後和他算賬。但同時,他也不想得罪太後,于是,他向太後進獻了一名男寵,即為嫪毐,嫪毐後與趙姬育有兩子,借着太後的勢力,他逐漸自得起來,在外甚至以秦王假父自居。】②
秦王政位面。
彼時嫪毐已經被車裂,而呂不韋也死了。但即使如此,臣子們還是忍不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這樁舊事會把秦王政觸怒。
秦王政應當是所有人當中最鎮定的了,見手底下人一副屏息凝神的姿态,順口安慰了一句:“諸卿,莫慌。”他的眼睛一直是向前看的,犯不着和死人再去置氣。
就是當時,嬴政都沒什麼太大的情緒起伏,連憤怒都提不起來。
他冷眼靜觀多年,太後和嫪毐做了什麼、要做什麼,他都一清二楚。怫恚也好傷心也罷,都随着時間的推移淡去了。
當時他的主要目标,其實是呂不韋。
他要奪權,就繞不開呂不韋這個丞相,而呂不韋在秦國聲望很高,輕易動不得。這時候跳出來一個嫪毐,便給嬴政遞了把刀。他越膨脹、明面上帶來的不良影響越大,事發之後,呂不韋受牽涉就會越深,嬴政收拾起來就越容易。
至于嫪毐本人,
一個寵物,也配他生氣麼?
倒是其他秦君一聽這話火了。
“放肆!”嬴驷額角青筋暴起,狠狠一拍案幾,“他是個什麼東西,膽敢自稱秦王假父,也不看看自己遭不遭得住這稱呼!合該千刀萬剮!”
“我王莫惱,”張儀勸道,“始皇如此血性的人,怎能容得下他?王上且等着就是。”
嬴驷一想也是:“相國說的有理……寡人倒要看看,這嫪毐還能猖狂多久。”
【秦王政八年,其異母弟長安君成蟜謀反。平定後,成蟜的部下因連坐被一并處死。】③
衆秦君:“……誰謀反?!”
不是,他們都做好嫪毐謀反的準備了,結果中途蹦出來這麼個玩意兒?!
劉徹直搖頭:“唉,想死的人真多啊。”好好學學他那些高叔祖,不好嗎?非要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