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懶得翻,其實自己手機裡兩千多張照片裡面,第一張就是八年前跟陳彥琛的合照。
辦公室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剛好将城市的全貌盡收眼底。今日天氣很好,昨天的天氣預報沒有騙人,說今天會晴空萬裡,就真的萬裡無雲。
晚霞留戀地撫摸着這座車水馬龍的國際都市,一河之隔,一邊是萬棟高樓平地起,一邊是文化保育重點區。
梁仲曦靠着轉椅靠背,看着手機屏幕上一條一條信息彈出,他自問點開相冊拉到最上面第一張的動作不是故意的。
就像昨晚他聽到梁太太說陳彥琛今天的飛機之後上網查了天氣預報,也不是故意的。
反正就是做了。
梁仲曦在辦公室裡一直待到連最後一抹斜陽都回家吃飯的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響起。
梁仲曦:“人接到了?”
電話那頭的宋鈞語氣有些為難:“老大,你的那位兄弟,好像,被人接走了。”
梁仲曦還沒搞清楚狀況,這時手機又入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梁太太有些激動:“你是把彥琛接了吧?”
梁仲曦皺眉:“...什麼...?”
梁太太急着說:“倚雲剛才給我說,彥琛給她報平安了。過幾日就要出殡了,謙哥還在醫院,那邊的事情多着呢,倚雲今晚會很晚才回家,你既然接了彥琛,就帶彥琛去洗洗塵...”
梁仲曦深呼吸:“媽,你先聽我說...”
“行了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就挂了,梁太太就把電話挂了。
梁仲曦深吸一口氣,給宋鈞打了回去:“被誰接走了?”
宋鈞:“不知道,三四個男的,我記得有一個戴眼鏡的,上了一輛啞光薄荷綠瑪莎MC...”
“行了我知道了。”梁仲曦沒有再說就挂電話了。
啞光薄荷綠的瑪莎拉蒂MC20,這麼風騷的跑車,整座廣河,除了杜嘉黎手頭上那輛大概也找不到第二輛了。
果然三歲定八十。在那邊好山好水好寂寞地耗了這麼多年了,什麼該碰不該碰的都玩過了,也該悶了,見了這燈紅酒綠,那尾巴不得要得跟風車似的,還按得下去嗎。
算了,既然被人接走了也算是完成任務了。梁仲曦心裡是這麼想着的,而且這麼大個成年人,也該對自己負責了。
梁仲曦本來還想再看看設計組今早新發來的設計圖再回家的,可是這一打開,圖上明明都是縱橫交錯的直線,可他卻硬生生地看到了一台薄荷綠的MC20。
梁仲曦果斷關機。
回家是沒這個心情回家了,幹脆回\"宇宙愛人\"翻翻賬本吧。
“宇宙愛人”是梁仲曦年前跟朋友合夥開的gay吧。
這酒吧的前身,濱江酒吧街上曆史最悠久的酒吧,據說這酒吧在當年可謂是引領潮流新風向,紅極一時。
剛回國的時候梁仲曦平時也最喜歡跟朋友到這酒吧來喝上幾杯,一回生兩回熟,去得多了,跟老闆也算是投契,後來老闆說不想經營的時候,梁仲曦幹脆高價收購了。
也随着自己心意,改成了gay吧。
梁仲曦的初心,隻是想在這個局促的大千世界,給那些無處落腳的人,留一個無人窺探的自由小宇宙。
夜已深,梁仲曦坐在吧台上,右手翻着這個月的賬,左手扶着一杯幹馬提尼。
今日周五,越夜越精彩,背後人來人往,梁仲曦獨自坐在吧台,身上穿着白襯衣,若隐若現地将他寬厚的肩膀優越的身材展現。
他沒有在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卻在酒吧每個角落裡看他。雅座多少貪婪的目光投射在他背後,他一身潔白幹淨的背影,卻無聲地将所有視線反彈。
酒保大春忽然湊到梁仲曦跟前,隔着吧台,目光朝他身後示意,低聲說:“老闆,13座的那小銀毛,看你很久了...咳咳...”
大春忽然低下頭,低聲:“走過來了。”
吵雜的背景裡好像的确是有一陣隐隐約約的腳步聲向着自己靠近,梁仲曦剛擡頭,一隻手忽然從自己後腰輕輕攬住。
梁仲曦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轉頭,一陣溫暖蓦地湊到自己側臉,在他耳邊輕聲說:“聽說過量子糾纏嗎?”
梁仲曦心裡咯噔一下,嗯...?
那有些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量子糾纏是說,兩個處于糾纏态的量子,無論相隔多遠,他們之間其實一直都在彼此牽連。換個角度來看,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宇宙中所有的相遇,其實,都是久别重逢。”
梁仲曦真的被氣笑了:“朋友,你這搭讪方式,真的很蠢。”
他說着就轉頭。然而他一轉頭,就笑不出了。
四目相對的瞬間,梁仲曦的心,好像有那麼幾個瞬間停下了跳動。
或者說是跳的太快了。
面前頂着一頭銀毛陳彥琛攬住梁仲曦的手明顯僵住了。
他讪讪放下手:“好...好久不見。”
梁仲曦滾了滾喉結,抄過賬本就起身:“死性不改。”
梁仲曦離開之後,吧台隻剩下陳彥琛一人,看着那杯喝了一半的幹馬提尼。
橄榄已經沉入杯底。
世上有些東西,之所以會讓人始終牽腸挂肚,不是因為得不到,而是因為得到過。
例如陳彥琛。
例如梁仲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