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門再一次被打開。
如李榕所料,黃濤沒有動桌上的水杯,他從一開始被抓捕到現在表現得就是油鹽不進,用沉默面對一切問題,就像是故意不斷拖延時間,等待警局24小時時限到期,倒時候再無可奈何也隻能放虎歸山。
李榕沒有直接坐下,而是站在黃濤跟前,以一種俯視角度盯着他的臉。
黃濤低着頭,因為常年缺少保養有些松散的眼皮蓋住那雙膽怯迷茫恐懼的情緒溶于一片混沌中的眼,表情仍是木讷,嘴角的弧度與幾十分鐘前分毫不差。
“告訴你件事,你哥剛剛跳樓了。“
“當場死亡,在醫院裡搶救都救不回來。“李榕站着,等待黃濤的反應,這個角度能将黃濤的一切舉動盡收眼底,一覽無餘。
黃濤像是被人潑了一場冷水,垂下的雙手攥緊褲腳,一連形成了好幾個褶皺。他擡起頭看着李榕的臉,表情從震驚,難以置信,到一種悔恨,隐隐還有些如釋重負,面色發白嘴唇微顫,連歎了好幾口氣。
“警官,…“
“他有說什麼嗎?“黃濤嗓音低沉,語氣疲憊。
“沒有,他清醒之後就自己跳樓了。”李榕語氣淡淡辨不出其中情緒。
黃濤聽到後,又沉沉低下頭,貼着上衣領口臉埋了起來,讓人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到他頭頂的發旋,中間頭發稍長微卷繞成個不完整的圈。
“這可能就是命吧,一輩子都逃不開,也躲不過,一輩子隻能當個失敗者,懦夫,就是有罪…“
黃濤的聲音越來越低,吐出各種貶義不堪的詞彙,向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說黃津,緊攥褲腳的手慢慢松開,褲子上留下了因為用力而有些變形定型的奇怪形狀。
“你知道你哥會跳樓?”李榕問出自己的疑惑,黃濤說這句話的意思,就好像知道黃津會死一樣,但是黃津現在還在昏迷狀态并未死亡,這是為什麼?
“不知道,就是有種感覺,你知道雙胞胎之間的心靈感應嗎?”黃濤的聲音嘶啞,像是從喉嚨裡發出聲音。“不過可能是我和他分開太久了,但這幾個月我和他呆在一起的時候那種感覺就特别明顯。”
雙胞胎的心靈感應嗎?李榕挑眉,一些血緣深厚家人之間電磁波頻相似會産生共振疊加效應,雙胞胎的DNA高度一緻,他們磁場産生的電磁波頻率接近且接收能力強,這是科學定義上對于心靈感應,理論上這兩兄弟也是可以産生這樣的現象的。
“什麼感覺能詳細說說嗎?”李榕沒有打斷黃濤關于心電感應的話,鼓勵着他繼續說下去。
“那種感覺就是将要失去,很空洞的感覺,你站在海岸邊…不對,漆黑的房子裡,那個人明明就站在你的身邊,但你就是能感覺到他要離開了,有人在房子裡唱歌,他們在跳舞,我追不上他,怎麼也追不上,明明拉住了也無法阻止,我隻能在角落裡看着他走,不止一次,不斷循環。”
黃濤形容得很抽象,像是陷入一些不好的回憶,臉上僅有的一絲血色也消失殆盡,雙手有重新攥緊了褲腳,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盤虬在一起幾乎要裂開。
“可能就是他們說的第六感吧。”
李榕沒有反駁黃濤的話,他對于黃濤的這一番話不置可否,應該說他也說不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曾經也有過諸如此類的情緒,人類可能就是那樣的神奇。
“聽到他的話了嗎?“李榕對着外線藍牙耳機低聲道。
在外面的一衆人被李榕這突如其來的騷操作驚了,“還能這樣。“程浩呆愣着,聽說過可以去詐一詐嫌疑人,沒見過李榕這樣詐的,這一個不小心控制不住嫌疑犯先炸了那就不好了。
“哎,我早就說了他不是個好東西,他還有很多陰招沒使出來呢。“陳聃闵不以為然倒是見慣了李榕的操作。
他看到周喬站着觀察着審訊室沒有直接回檢驗科以為他想要了解審訊的一些内容,連忙道:”我們這種詢問方法屬于是百試不爽,有的時候嫌疑人總想着等24個小時之後就能離開,然後在審訊室裡一個字都不說,我們也比較難辦,隻能使用一些技巧,讓他們開口,不過今天這個人算是硬茬子了……“
“快叫人去黃津病房守着,指不定他醒過來也學着吳明去跳樓,整出什麼幺蛾子。”陳聃闵又對着警局内線電話囑咐道。
待黃濤心情平複,倒是不再提及有預感黃津會消失的感覺,呆呆坐着,軀體不再僵直,表情凝重。
李榕在他對面坐下,從俯視變為平視,黃濤的臉上流下幾滴水漬,不知是汗還是淚,在審訊室白熾燈的照射下格外明顯。
“你知道你哥賭博的事情嗎?”李榕問。
“知道。“
“他欠了不少錢。”黃濤對于親哥賭博欠錢這件事,表現平平,既不憤怒也不難過,語氣很平淡,就好像跟他沒有什麼關系一樣。
“多少?”
“不清楚,應該挺多的他還打算把養殖廠轉讓了。”黃濤說到這頓了頓,快速拿起桌子上的水杯,隻是握在手裡,沒有喝水的意思。
“你知道黃津參與了綁架對吧。”
“我不是很清楚,但這幾天他确實很奇怪。”黃濤沒有正面回答李榕問題。
“那你幫忙埋屍了?”
黃濤不語,低頭看着手裡的水杯。
“火也是你放的。“不是疑問句,李榕說的斬釘截鐵,好似已經确認黃濤所作的一切,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