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多遠便看到三三兩兩的人群往同一方向跑去,經過她身邊時,每個人都刻意繞開,不肯與她視線相觸,仿佛她是見之便會帶來災厄的禍源。
雪霁心頭升起不好的預感,想到不見蹤影的喬淵——該不會是喬大哥擅離奴隸營,被人發現了吧?
她加快步伐,跟在這些人身後來到營地中心,前方人群聚集,雪霁被堵在最外圍,隻能聽到周圍人的議論:
“這漢人奴隸膽大包天,昨晚擅闖婢女氈帳,還劫持王庭派出的大夫一整夜,幸虧今早被巡邏士兵發現,才救出大夫。”
“這是觸犯王庭威儀,不把大單于和大阏氏放在眼裡。”
“也是硬氣,挨了那麼多鞭子哼都不哼一聲。”
雪霁大驚,撥開人群奮力前行:“不是的,我哥哥沒有觸犯王庭威儀!”
衆人見是居次新收的貼身婢女,個個躲避瘟疫一樣退開,讓她順利進入最裡面。
耆善士兵手持長矛團團抵住喬淵,寒冷的空氣中喬淵被五花大綁,上衣已被抽成碎片,露出傷痕累累的身體,鞭痕縱橫交錯不知抽了多少鞭,就連奴隸烙印都被掩蓋其中。
王庭來的大夫正舀起冰水往喬淵身上潑去:“你這奴隸昨晚不是很威風嗎?繼續威風啊。”
喬大哥!
情急之下,雪霁不假思索,揮起木拐打飛了大夫手中的舀子!
這就是傳說中體質孱弱、承受不住烈藥的漢人女子?
沒想到居次新收的貼身婢女如此勇猛,圍觀衆人齊齊驚呼,更有人吹起口哨,大聲叫好。
舀子倒扣在大夫身上,冰水凍得他連打幾個激靈。
大夫氣得渾身發抖,指着雪霁大罵:“你這不識好歹的小女子!要不是我昨晚守你一夜給你醫治,現在已經該給你收屍了!”轉向持矛的士兵,大夫喊道:“這奴隸挾持我就是為了救這小女子的命,她剛打了我,也是觸犯王庭威儀,你們把她拿下!”
這是居次新收的貼身婢女,士兵不敢妄動。
雪霁再次舉起木拐,大夫立刻警覺,逃到一名士兵身後:“你你你,别亂來啊!我可是王庭來的!我昨晚救了你的命!”
雪霁手一松,木拐掉到地上。她一瘸一拐勉強走了兩步,向大夫盈盈拜倒:“先生救命大恩,我必當報答。”
這變化委實出乎意料,大夫呆立當場。
“您不顧奔波之苦,徹夜守護診治,終于将我救回,此等大恩我銘記于心,永世不忘。”雪霁雙手交疊于面前叩頭至手背,鄭而重之向大夫行了大禮。
山羊胡大夫的醫術在王庭隻算末流,并不得重用。大阏氏聽說居次要肉苁蓉和大夫是給婢女療傷,不将此事放在心上,随口便将他打發出來。大夫不知詳情,以為是要給居次診治,一路歡欣鼓舞,憧憬着大展醫術博取居次歡心,從此青雲直上揚眉吐氣。
不想到了居次行帳,方知自己并非來給居次診治,而是要給一名刷恭桶的婢女看病。一路奔波心願成空,大夫氣心中極有怨氣,給小婢女診治開藥并不十分盡心,未将她的體弱計算在内。
直到小婢女的哥哥找上門來,請他為自己的妹妹降溫解燒。
那名高大強健、儀表堂堂的哥哥說:“居次特意為我妹妹去王庭求醫求藥,又将她升為貼身婢女,對她十分喜愛。若居次回來發現我的妹妹高燒而死,您恐怕會在居次的盛怒下成為陪葬。”
青年言辭懇切,有理有據,大夫不由心服口服,趕忙背上醫箱趕去診治。
盡心盡力忙了一個晚上,終于遏制住高燒,猛藥發揮效力,小婢女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紅潤起來。
青年握着妹妹的手對大夫千恩萬謝,大夫心情大暢哈哈大笑,引來了巡邏的士兵,才知道青年竟是個奴隸。
想到自己被一個奴隸哄得團團轉,大夫惱羞成怒。
士兵們捉住擅離奴隸營的青年,公開處刑。大夫又給他安上觸犯王庭威嚴的罪名,施以鞭刑。
沒想到小婢女趕了過來,現在她當着衆人之面給他行大禮,情真意切表達感謝之情,将他架在高高在上的恩人位置,令他不好繼續發作。
可是被一個奴隸欺騙是巨大羞辱,大夫不打算放過喬淵:“你這小女子倒是知恩圖報,隻是你哥哥……”
“知恩圖報是和居次學的。”雪霁并不給大夫将矛頭指向喬淵的機會:“我和哥哥隻是送給居次一些食水,居次便以肉苁蓉相贈,還請來王庭最好的大夫救我性命。我不是居次的恩人,反而居次是我真真正正的救命恩人。”
人群之外,被找回的玉蘇阿和卓沫目一起躲在在氈帳旁,将一切收歸眼底、耳中。
“居次聽,她說自己不是居次的恩人,居次是她的恩人。”卓沫目對玉蘇阿道:“我們要不要去解圍?”
玉蘇阿正聽得有趣,被卓沫目一打攪,食指抵在豐潤的紅唇上比個“噓”:“别吵,我要聽小骷髅繼續說。”
“小骷髅的哥哥是瞎了眼的男人,為什麼要給他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