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叢中的人站直身體,兜帽上綴着尖牙蛇的圖騰,少年聲音充滿不屑:“就憑你?”
年紀雖小,身量卻高,比雪霁高出半頭有餘,手中握着柄尺餘長的小巧彎刀。
刀鋒閃着水一樣的光芒。
放奴是祈求吉祥的傳統,不允許任何人攜帶武器。雪霁看着蒙面少年手中水漾的彎刀,大駭:“你,你怎麼有刀?”
蒙面少年露在外面的晶亮眼睛閃過鄙夷,陰恻恻道:“比起這個,你難道不應該更關心怎麼逃命麼?”
盯着少年手中的彎刀,雪霁掂掂木棍分量又想到自己的跛足,很有自知之明道:“我,逃不掉的。”
“長得雖醜,還不算太蠢。”少年冷笑:“放心,我的刀很快,不會讓你很痛苦。”
他見過我的臉——這少年在她吸允蛇毒的時候已經潛伏在草叢中,一直不言不動,是在隐藏蹤迹麼?
知道自己逃不掉,雪霁隻能賭一把,她握着木棍慢慢後退:“你若殺了我,就會留下蹤迹,被人發現。不如彼此放過,各走各的,就當從沒遇見。”
“怎知你說話算話?”少年搖頭:“還是殺了踏實。”
“你殺了我肯定會被人發現,放過我或許不會。”雪霁急道:“既然如此,何必麻煩?”
這話很有道理。想了想,少年頓住腳步,沖地上昏迷的人一歪頭:“為什麼要救他?”
“因為……”救人需要理由嗎?雪霁被少年問得有些發懵:“他喊救命,我正巧在附近;他被蛇咬,我正巧有傷藥,就,順手救一救。”
少年被她的回答逗笑了:“還能這麼順手?”向雪霁一伸手:“把傷藥交出來。還有什麼好東西?全都給我。别讓我動手搜。”
他的态度強硬,雪霁反倒松了口氣:劫财總比害命好。
取出傷藥、肉脯、糖果,雪霁擺在地上:“你自己拿吧,全在這裡了。”
少年打量着雪霁纖細的身形,估摸不出她百寶箱一樣的披風内是否還藏着東西,詐道:“你不老實。别以為能瞞過我,全都拿出來。”
雪霁歎道:“真是瞞不過。”遂将窦女禦給的化妝之物擺了滿地。
少年拿起一盒打開看看,又湊到鼻端聞聞,好奇道:“這是什麼玩意?怪裡怪氣的。”
“大概是摻了姜黃的粉,或許還摻了灰。”雪霁對化妝也不甚了了,隻能猜測:“塗臉的。”
少年像被蛇咬了一樣将粉盒扔得遠遠,萬分嫌棄:“醜人多作怪!進了屠戮場,不帶刀反倒帶這些沒用的東西。”
明明是祈求神明賜福的吉祥傳統,怎會是兇險的屠戮場?!
雪霁駭然:“你說什麼?”
“我說……”少年無聲而笑,兜帽上面綴着的尖牙蛇微微顫動,好像活了過來:“别裝了!”
小巧彎刀脫手而出,刀柄系着的極細鍊子纏繞在少年手腕,在日光下閃出一道死亡的光芒,直沖雪霁而來!
寒芒瞬息而至,雪霁才知這少年沒有唬人——他的刀真的很快,任誰都沒有逃走的機會。雪霁眼睜睜看着鍊子彎刀迎面而來,貼着兜帽飛向後方。
本應昏迷的中蛇毒之人翻身而起,擡臂揮向彎刀,“當”的一聲響,少年收回鍊子彎刀,冷笑:“鐵護臂,有備而來。那些人都是你殺的。”
雪霁抽口冷氣,轉身後退,與兩人都拉開距離,三人形成三角之勢。
“你胡說!”那人氣憤之極:“我的護臂是為自保,不是武器,你才是偷偷摸摸帶武器進入迷途灘,那些人是你殺的才對!”
又指着雪霁道:“你是耆善派來的,每次放奴都是耆善奴隸第一個走出去,是你殺了所有人,好讓耆善獨霸神明的賜福!”
此人情緒激動,語無倫次,指責少年與雪霁才是殺人兇手。
雪霁從兩人言談中已知此次放奴出了重大變故,有人在偷偷殘殺各部族奴隸,發現此事的奴隸彼此猜忌,甚至開始互相攻擊,唯恐自己死在不明身份的兇手手中。
若不把這人找出來,隻怕沒人能活着走出迷途灘。
“我沒有殺人。”雪霁鎮定道:“放奴是為了獲得天神的賜福,死太多奴隸可不吉祥。耆善統領西戎,多年來首次在祖地祭天,放奴結果不詳昭示西戎失去神明護佑,并非耆善所願。”
她走了幾步,向兩人展示自己的跛足:“我這個樣子,也沒有殺人的能力。”
“你很聰明。”少年對她刮目相看:“耆善挑你這樣的弱女跛子來迷途灘,果然另有長處。”
雪霁心想自己唯一的長處大概就是特别倒黴但又沒有倒黴到底,關鍵時刻總能得到别人的幫助……
既然得到别人的幫助才能活到現在,也要盡最大能力去幫助别人:“能夠殺死多人,兇手一定很厲害,我們還活着的人不如結伴互助,一起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