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師指着燒焦的屍體,冷冰冰的聲音變得狂熱:“神祗愉悅,降下天火收取祭禮,此乃大吉!”
貴賓席上,蕭翰之的聲音變得冷冰冰,大聲嘲諷:“什麼大吉,燒死了人,喪事當作喜事辦,哼,滑天下之大稽!”
蕭頌生怕他沖上台去,一直死死扣住蕭翰之手腕,但扣得住人卻管不住這祖宗的嘴,蕭頌一邊慶幸貴賓觀禮席離得遠,西戎人聽不見,一邊壓低聲音斥道:“這裡是西戎,我們是客人,客随主便,不得生事。”
蕭翰之左顧右盼,看了一圈,哼哼道:“我看西戎人臉上亦有驚慌之色,未必覺得這是大吉。”
蕭頌攥着蕭翰之手腕,低聲道:“少說兩句。祭天大典快要結束,隻等貴女鑄出金人,這趟差事就算圓滿。”
神師對台下的驚慌情緒視若無睹,依舊高高在上:“享祀血祭,真靈下盼。請鑄金人,日月有耀。”
神師剛剛說完,氣溫驟然降低,天空變得昏黃暗慘,陽光弱似傍晚。
上天在回應神師,回應“享祀血祭,真靈下盼”!
台下人群開始躁動,漸漸有狂熱情緒蔓延,對神師從敬畏轉為崇拜。
歌瑪也和衆人一樣,如同發燒般,灰藍色的眼睛亮得異乎尋常,她對玉蘇阿道:“快,上祭天台,鑄金人,成月神!”
玉蘇阿看着台上焦屍,又看向一臉蒼白卻有說不出的狂熱感的神師,情不自禁想往後退,卻被歌瑪頂着腰往前推:“不許退,上去,必須成為月神,成為天下第一美女!”
阿囊比所有人都更狂熱。
玉蘇阿扭頭看向木泰,求救似地道:“大大……”
看都沒看玉蘇阿一眼,木泰望着高高的祭天台,說出和歌瑪一樣的話:“上去,成為月神。”
無人可求,玉蘇阿彷徨無措,心中恐懼愈甚。
一名神侍向玉蘇阿走來,俯身恭請:“大居次,請随我來。”
玉蘇阿呆立不動。
“大居次,請上祭天台鑄金人。”神侍提高聲音:“諸部貴女都已準備妥當,隻等大居次。”
擡眼望去,果見諸部貴女已由神侍引領,聚集在祭天台下,她們見玉蘇阿總不過來,便有輕蔑不耐之狀。
看她們的神情,就仿佛聽到議論和輕笑,恐懼退去,玉蘇阿的驕傲令她挺起胸膛,以大居次應有的傲慢姿态向神侍昂起下巴:“帶路。”
耆善大居次昂首挺胸,美豔飛揚,第一個踏上祭天台台階,容貌氣勢壓過諸貴女。
玉蘇阿之後,各部貴女魚貫登上高台,天上陰雲密布,壓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少女們的長袍被大風吹得卷起,發辮飛舞。
玉蘇阿走在最前,穿着十分奇特,格外紮眼:殷紅如血的西戎袍服外,半披着一件黑色漢式外袍,隻穿左臂,右臂自然落下在腰間打了個結,又在腰上束了一條璀璨金帶。
不男不女,又戎又漢,挨了歌瑪好一頓數落,然而玉蘇阿全不在意——在瀚海銀沙看到龍子幻象時,那俊美無極的少年便穿着殷紅如血的内袍,半披黑色外袍,蜂腰上勒着一根金色腰帶。
玉蘇阿想要齊長甯看到,想要齊長甯知道:許久以前,在她很小的時候,兩人已有羁絆。
站在高台,扭頭望向遠處觀禮席,玉蘇阿失望地發現:北齊三殿下的位置空空如也,虎兕軍之主竟然不在。
祭天台上,神侍搬來銅盤,銅盤上放置等同貴女人數的鑄造模具,貴女們圍着銅盤站立,由神侍用絲巾蒙住雙眼系于腦後。
所有少女伸出手按在銅盤邊緣,聽從命令同時發力,大銅盤飛速旋轉起來。
神侍摘下貴女們的蒙眼絲巾,所有少女神情緊張地盯着旋轉的銅盤,不知輪到自己面前的模具是哪個。
隻有玉蘇阿心不在焉——鑄金人的奧妙并不在模具,也不在灌入銅液的方式,而在最終打開模具的時間。小骷髅教過她,這種銅液隻在特定的時間内才能鑄出完美金人,而神師……神師會控制打開模具的順序,隻将那段時間留給自己。
隻要讓模具保持穩定,便隻有玉蘇阿能夠鑄出完美金人。
玉蘇阿垂下濃密的睫毛,再次偷看貴賓席那邊空着的位置,在最接近神明的祭天台上虔誠祈禱:諸天神明,請讓虎兕軍之主在我打開模具時回來吧,我想讓他親眼看到我是月神轉世,這世間隻有我才配得上他!
天色越發陰暗,風勢愈急,濕意尤為明顯。
急風中,以野豬為圖騰的部落首領與祭天台上的神師對視一瞬,神師做出約定手勢。
首領精神一振,也将手背在身後做出約定手勢。
此時狂風大作,吹翻觀禮席上鋪着的台布,金杯銀盞、琉璃盤、白玉壺等名貴器皿滾落在地,被狂風吹出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