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雪霁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之一。
“還請神師,”她茫然地用手在地上劃來劃去:“賜教。”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神師笑了,惡狠狠道:“我查了,我知道,我就不告訴你,你死了也是個糊塗鬼。”
“哦,對了。”得意地看着雪霁失落的表情,神師充滿惡意地提醒:“齊長甯不止待在齊都,他有大片封地,比北齊疆域還要廣闊,随便把你父母藏在某處,于你就是大海撈針。”
雪霁倒抽一口冷氣。
冰冷蒼白的手指扭住雪霁精緻纖秀的下巴,像冰涼滑膩充滿絞殺力量的蛇,掰着她的臉轉向洞口微弱的光線。
“如此美麗的頭顱……就要收在金絲楠木的匣中,用來自遙遠西方海洋的贻貝絲綢鋪墊,再放上天竺純白如雪的樟腦丸。”神師喃喃自語,神情恍惚,“可惜血肉很快就會枯敗,生前再美麗,到時也隻是一顆幹癟的骷髅。”
“倒不如……”神師雙手上移,大拇指用力戳向雪霁波光潋滟的幽瞳:“把這雙眼睛取下來,泡在水銀裡,永遠保持……”
神師的話沒能說完。
雪霁掄起地上撿到的一尊小雕像,狠狠砸在他的頸側,神師身子晃了晃手上失去力道:“臭表子,你和玉蘇阿都是賤貨,一個幫仇人對付我,另一個被外族人奪走屬于西戎的神權,蠢貨!賤人!表子!”
神師的惡語對雪霁毫無影響,她傾盡全力,用剛剛在地上劃來劃去時撿到的小雕像不斷砸向神師脖頸,直到神師眼神渙散,失去反抗倒在地上。
雪霁伸指在神師鼻下,确定他還活着,這才放心——不管是西戎還是齊長甯,都不允許神師死去,她得罪不起任何一方。
齊長甯……虎兕軍之主馬上會離開西戎,得想辦法跟着他,想辦法……
但她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
齊長甯和她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雪霁疲累地阖上眼睛,身份地位天壤之别,就連開口請求的資格都沒有,要是她身份高貴如玉蘇阿就好了……
剛剛神師說什麼來着?玉蘇阿,被外族人奪走屬于西戎的神權!
今天,此時此刻,本應是玉蘇阿成為月神轉世的榮光時刻……
雪霁倏然張開眼睛,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鑄金人的模具滾落在腳邊,玉蘇阿一直沒有去撿。
沒誰提醒她,甚至沒有人發現大居次掉了模具,大家全被祭天台上的變故吸引,目不轉睛地看着龍子降臨,誅滅附身于神師的惡靈。
在最漆黑的夜色中,火焰一起熄滅,衆人隻有瞪大眼睛,才勉強看到神師突然自祭天台消失,龍子也自空中緩緩降下。
天色逐漸明亮起來,之前的紛争恍如一夢,俊美無俦的龍子獨自站在高高的祭天台上,天地之大皆在腳下,萬衆俯首唯他獨尊。
木泰大單于面沉似水,突然大步走向祭天台。
神師消失,神侍們不敢阻止,隻能任由沒得到神師許可的大單于登上高台。
齊長甯轉向木泰,泰然自若地向大單于點點頭,招呼道:“天地所生、日月所置西戎大單于。”
“龍子認可大單于,”台下,一名長長白胡須的老者顫巍巍地舉起雙手,激動垂淚,“居于星辰上的神明會護佑西戎。”
衆人發出歡呼,掌管殺伐的龍子對惡靈附身的神師毫不留情,卻對大單于溫和有禮,西戎并沒有喪失神明的護佑!
聽着台下發自肺腑的陣陣歡呼,木泰眼角跳了跳,恨恨看着齊長甯:“三殿下好手段,異族之人竟也能自稱龍子。”
“大單于謬贊。”齊長甯不冷不熱道:“多虧神師謀劃周詳,才有後來龍子降臨。”
木泰一噎,也不知齊長甯是指玉蘇阿月神轉世的神喻,還是神師自作主張的神明附身?不管哪個,大單于都未曾阻止,以緻現在再想阻止為時已晚。
木泰将目光投向遠處的沖天火柱,心知不滿耆善的部族逐漸強大,西戎撕裂已成定勢,未來紛争不斷,再也得罪不起眼前的虎兕軍之主了。
深吸一口氣,木泰向齊長甯伸出手:“願龍子帶領西戎席卷天下。”
齊長甯握住木泰的手,難得一笑:“戎漢為兄弟,昌盛興隆。”
台下歡聲如雷動,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木泰眼中閃過光芒:“既然耆善與軍主情同兄弟,還請龍子主持月神轉世的甄别儀式。”
多少要從齊長甯手裡撕些神的權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