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足睡走了困，雖已入夜雪霁還是睡不着，索性以夜明珠充當燭火，在珠光映照下重新調配梅湯。

待到月上梨樹梢頭，院外傳來幾下叩門聲。

雪霁笑道：“來了。”取一顆夜明珠照路，走去開了院門，果然是齊盛安。

齊盛安今夜穿着一襲繡有蔓生草紋的葡萄染深衣，腰束紅梅染織錦帶，下着同色紅梅染緊口大褲，依然是高門士族的公子裝扮。一見雪霁便道：“還有沒有梅湯？”

“有。”雪霁轉身，夜明珠在她身周照耀出如夢似幻的柔光，雅潔瑰麗莫可名狀：“正等你來。”

齊盛安跟着雪霁，邊走邊道：“外面那堆禮物要不要搬進來？”

雪霁腳步一頓，轉過身來難以置信：“禮物還在？可是鄰長說，已經讓他們回去了。”

“人回去了禮物還在。好不容易才有搭上魏氏的機會，沒人會放過。”齊盛安表現得理所當然，絲毫不以為怪：“魏氏公子拜訪你的消息傳開，自然有人要來送禮，收下便是。”

“收了禮就要給他們辦事，我不收。”雪霁堅決道：“他們不是沖我來的，是沖你來的，我不可能為了禮物給朋友添麻煩，還是明日請鄰長幫我退回去好了。”

“不麻煩。”齊盛安更加理所當然道：“若送禮的人是求魏氏保平安，反正我也要整治此地治安，你心安理得收下便是；若送禮的人是想攀附魏氏辦見不得光的事，反正有我給你撐腰，你收下禮物不辦事他們也不敢找你麻煩。怎麼算都不虧，當然要收下禮物，我讓人給你搬進來。”

齊盛安的話既有道理又好像哪裡不對，雪霁苦苦思索間，齊盛安已經出去指使人搬禮物入院。

仆從盡速搬完盡速退出，低着頭始終不敢看院中主人和主人身旁的少女。

“打開看看，這些禮物都是什麼。”齊盛安眼睛晶亮，向怔怔的雪霁笑道：“我想知道魏氏名号值多少銀子。”

他随手拾起一長匣打開，裡面是管狼毫毛筆，以象牙為筆管首尾鑲嵌黃金，筆身雕刻雲雷紋，所附紙箋上書：邃雅書肆敬獻。又打開一藤箱，裡面裝着滿滿一箱髹漆器物，黑漆上繪着紅色花紋的壺、盂、杯、盤等物制作精巧鑲嵌松石螺钿，所附紙箋上書：瑤寶坊敬獻。

禮物一一打開多為商戶所贈，隻有一方小匣内碼着整整齊齊的馬蹄金，紙箋上是一個人的名字。

“這張紙歸我，剩下的歸你。”齊盛安收起紙箋，扭頭向雪霁道：“贈禮本就是高門财源之一，若你退回去，壞了默認規則，其他高門要嘲笑魏氏的。我冒魏氏身份來訪，既不能讓父皇知道也不能讓舅父知道，不然你我都麻煩，這些禮物帶不走，不留給你怎麼辦？”

齊盛安看着雪霁，眼中閃着亮晶晶的光，滿溢真誠和懇求。

雪霁被他唬得信了，看着滿院禮物點點頭：“那我就幫你收着，你什麼時候有用什麼時候來取。”想了想，愁道：“要是我收下這些，以後不斷有人往這裡送禮怎麼辦？”

見雪霁信了，齊盛安原本心中得意，正忍不住低頭偷笑，聽到她如此說，才知雪霁信是信了收是收了，卻不打算用。

“那就接着收。”少年意氣不肯服輸，齊盛安非要叫雪霁用到這些禮物：“收到他們不再送為止。”

雪霁心想，這哪裡使得？但她覺出齊盛安在憋着一股不知什麼勁，便不再提這事，隻道：“今日的梅湯和昨日略有不同，你嘗嘗看。”

雪霁往粗瓷杯中斟入梅湯，與昨日的琥珀色不同，杯中梅湯呈現出深紫顔色，在珠光映照下光澤流動。

“加了紫蘇和楊梅姜，重在取色。”看着齊盛安所着紫色深衣，雪霁笑道：“你喜歡紫色，對不對？”

齊盛安所穿衣物皆由母夫人安排織室制作，魏夫人喜紫色故他多紫衣，齊盛安自己對顔色倒無特殊喜好。

但飛鷹留意到他的衣着裝扮，這令齊盛安心生歡喜，嘴角抑不住地上翹，歡喜得馬上就要咧嘴大笑。

不行！他成熟穩重，怎可以像小孩子一樣咧嘴大笑！

咳嗽一聲，趕緊飲下深紫色梅湯壓住笑意，齊盛安裝出不在意的樣子：“味道不如之前的好，也就顔色能看。”

“這梅湯就為取顔色好看，”雪霁聽取齊盛安的意見，笑道：“既然你不喜歡，那我以後還做原來的口味。”

“不要！我喜歡！”裝出的樣子煙消雲散，齊盛安急道：“你以後就别給别人做了，隻做給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