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盛安隔三岔五夤夜來訪,雪霁漸漸習慣了晝歇夜作。
她既答應了齊盛安,便在整理箱籠時認真挑選可用之物,想着挑一件既用得上又不會太貴重的物品,方便将來還回等價銀錢。
雪霁在一方大箱中發現了數張柔滑光澤、輕柔密實的好貂皮,正宜給喬淵縫制禦寒衣物。送禮之人或許聽聞她是位纖細的少女,所贈貂皮數量不多,大約能裁出一件女式貂袍略有富餘。
雪霁将這幾張貂皮攤在石桌上比量,精心計算,将女式長袍尺寸換作男式短衣,用盡所有貂皮後還能餘出一頂貂帽,隻是如此須不能有任何浪費。
雪霁想了想,先揀顔色好、形狀整齊的貂皮裁出貂帽之用,再将其餘貂皮裁成細細小條,與裁剪貂帽剩下的邊角料一起細密縫合,将細貂條逐漸縫作短衣。
須極細緻地縫制,比刺繡時的針腳還要密,短衣方能自然下垂随身而動,但凡有一點粗心圖快,便有大量皺褶不能穿着貼服。
夜明珠照亮,雪霁仔細縫制細細貂條,長夜漫漫萬籁俱靜,巷外的打更聲:“醜時四更。”越發清晰,待巡夜人敲擊的“咚咚”聲遠去不可聞時,雪霁聽到門外傳來隐約聲響。
已是四更,齊盛安今夜應該不會再來,如今正是宵禁,在齊盛安大刀闊斧整頓治安後,難道還有人敢趁夜偷盜?
雪霁放下手中活計,帶着迷藥起身蹑手蹑腳走至院門,透過縫隙往外瞧去,暗夜巷内空蕩蕩的,一條人影也無,她側耳傾聽,外牆似有衣物摩擦的窸窣聲。
雪霁往牆外扔了一塊石子,輕斥道:“誰?”
違反宵禁之人似乎沒想到此時還有人未睡,窸窣聲立時停止,雪霁又等了片刻,外面再無動靜。
第二天一早,雪霁将昨夜異常告之鄰長,鄰長大驚失色:“何人膽大包天,竟敢到你這裡撒野。雪霁姑娘放心,我這就去找部尉,讓他加強此間巡夜警戒,萬不能讓貴人遇險。”
齊盛安總是趁宵禁到訪,就是不想被人知道行蹤,沒想到鄰長對此一清二楚。
既如此,雪霁真的放心了:誰也不敢讓魏氏高門的公子出事,她的小院必定安如金湯。
像往常一樣安然睡去,直到傍晚醒來,雪霁推開院門,夕陽金色的光芒鋪撒在長長巷道,巷口仿佛開了一扇金色的門,走出去便能抵達天端的晚霞。
雪霁觑眼透過巷口燦亮的金色,看到街上成群結隊的行人皆在腰間别着短杖,一望便知是假作行人的部尉手下。
鄰長見雪霁出來,立刻跑上前道:“部尉已打好招呼,這段時間協助宿衛郎巡夜,保管将這裡護得水洩不通,不出任何意外。”
雪霁看着來來往往的便衣短杖者,有些遲疑:“如此陣仗……”
“入夜宵禁後,這些人便會藏入各家各戶,街面一如往常不會驚擾貴人。”飽經世故的鄰長笑道:“有部尉在自家守着,鄰裡們更能踏實入睡,不怕有大膽兇徒入室——臨近幾家護衛之人更多些,雪霁姑娘院中既清淨也安全。”
當齊盛安來訪時,雪霁對他道:“這裡各家各戶都藏有部尉的人。從白日起便多了許多腰别短杖的人在街上走來走去,如此陣仗,隻要不是瞎子,那晚之人便不會再來。”
齊盛安今夜着一襲濃紫鸢尾色深衣露出堇色内襯,聞言皺眉:“敢在整頓治安的風口到這裡作亂,難道是對魏氏不滿的高門在搗鬼。”
“或許是初來乍到,不了解齊都情勢。”雪霁笑道:“我投石問路後對方再無動靜,不像兇徒。也或許是為了向十一殿下自薦而來,總不能是特意沖着我來的。”
齊盛安那日收走馬蹄金禮盒内的紙條,不日便提拔了紙條上的人。
齊盛安對雪霁道,在北齊無高門舉薦難以做官,故懷才無法施展之人常常挖空心思尋找投靠高門的機會。
雪霁此時提起,便是想到為了投靠魏氏給自己送馬蹄金的人。
“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敢向做賊的扔石頭。”齊盛安雙眼亮晶晶地望向雪霁,“在迷途灘的時候,明明很怕我的。”
“是‘出來’,‘不然打死你’那種怕嗎?”雪霁嫣然一笑,“既然經曆迷途灘在生死間打過轉,現在又怎會害怕這些小事。”
“還是在西戎那段日子最自在快活。”齊盛安環視小小院落,四圍高牆圈住一方天地:“那樣肆意的日子,隻怕不會再有了。”
話鋒一轉,齊盛安道:“玉蘇阿大居次要來齊都了。”
雪霁知道玉蘇阿是為齊長甯而來,但這理由總不能擺在明處:“大居次此來為何?”
“一是為了向央珍夫人道謝。”齊盛安轉動手中粗瓷杯,“二是為了做北齊的儲君妃。”
雪霁真正吃了一驚,“儲君妃?”
齊盛安點點頭:“祭天大典後,木泰大單于捎信說要重拾同盟,唯一要求就是讓玉蘇阿大居次成為儲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