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正在收拾瓜皮果核,聞言手下一頓。
她想利用齊盛安進入魏氏高門,以便探查父母下落,之前請那兩人去買《甘石星經》全卷和《鹖冠子》,遞出隻有齊盛安才懂的消息,正是引齊盛安來,好借機提出去魏氏避禍的請求。
沒想到軍主會先來一步,她沒能見到齊盛安。
雪霁望向夜明珠,對着瑩潔光華怅然若失:智蛇是她最珍惜的朋友,她卻想利用智蛇,實在卑鄙。今日來的是軍主而非智蛇,或許正是冥冥中的天意。
“想什麼呢?”見雪霁遲遲未應,喬淵猜道:“怕軍主,所以不想去甯王府?”走來接過雪霁手中盤子,喬淵搶着收拾瓜皮果核:“軍主英明果敢,其實并不濫殺無辜,跟随他越久越是欽佩,能被軍主視作朋友,已是此生無憾……”
“喬大哥,”喬淵話語間充滿對齊長甯的仰慕,雪霁漆黑雙瞳幽幽閃閃:“假如你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需要利用軍主而不能直言,或許會對軍主産生不利,你會去做嗎?”
喬淵想了想,叔伯們對齊氏一脈深惡痛絕,如果叔伯們身陷陷阱,讓他利用齊長甯去救人……“如果是非做不可的事,那就做。”
喬淵猜測雪霁一定有什麼事情藏在心裡,若在以前他會讓她說出再為她承擔,但曆經西戎諸事,雪霁成長很多,她若不想說便是有不能說的理由。
不再像以前那樣追問,喬淵隻道:“軍主沒有那麼弱。我會盡力将對他的不利控制在最小範圍内,事後再向軍主坦言,任由處置。”
喬淵一直都在為她考慮為她承擔,而現在,喬大哥更尊重她的決定,會給出中肯建議卻不再大包大攬。雪霁再無顧慮,向喬淵坦誠道:“喬大哥,在神師的居所,我發現了一本記載秘密任務的書……”
夜風吹拂過衣角,輕撫臉龐,微風中彌漫清新木香,在美好的夏夜,雪霁坐在石桌旁,将積壓已久的心事一一道來,最後道:“喬大哥,我的朋友中,玉蘇阿會和我講條件;蕭翰之總是裝出輕浮的樣子;唯有智蛇純粹真誠,利用他,我實在有愧于心。”
“軍主不會假手神師做事。”喬淵認真聽完雪霁講述,道:“魏氏雖有嫌疑,但總有些蹊跷……齊盛安至今未曾現身,會不會是他根本沒看出你留下的破綻?”
從未想過這個可能,雪霁呆住了。
“甯王這麼快就找到人了?”魏無相站在水榭長廊,望着府中引河水蓄成的湖泊,語氣毫無起伏:“安王殿下連三王宴都沒去,一直守在書肆邊上等消息,竟然還是比不過甯王快。”
“禀相邦,購書之人一直未出現。”下仆跪禀道,“安王殿下不但守在書肆旁,也一直令人在暗中探查搜索,整個齊都都已翻遍,還是沒能找到綁匪下落。也不知甯王是怎麼找到地方的。”
湖面波光粼粼,魏無相眯起眼睛:魏氏在齊都經營多年,方有如今勢力;齊長甯常年在外征戰,齊都隻有魏昭君打理府邸,原以為隻要封了王,齊長甯必須長留齊都,沒了虎兕軍的虎兕軍之主,便會成為魏氏砧闆上的魚肉,沒想到齊長甯竟能先于魏氏找到那兩個綁匪。
撚起玉碗中盛放的魚餌,魏無相灑向湖中,波瀾不驚的湖面突然像匹緞般抖動起來,從深藍色的水面下湧出魚群,争先恐後遊到近前,争搶魏無相抛來的那一點魚餌。
“請安王殿下回宮。”魏無相倒扣玉碗,看湖中魚群大張着嘴搶奪魚餌:“備安車,本相要入宮探望魏夫人。”
齊都正如這看上去平靜如鏡的湖面,其下不知有多少餓極了的大魚在環伺,隻有合适的魚餌才會令這些大魚現身。
綁架便是意外之餌,暴露了齊長甯已在齊都暗中發展出一股勢力。
魏無相施施然向府外走去——現在露出端倪實是天助魏氏,在大事來臨前,有的是時間拔除齊長甯的暗樁。
昭陽殿内,魏無相将齊長甯自綁匪手中救下“諸神寵兒”之事告訴了魏無垢。
魏無垢聽得雙目放光,拍手鼓掌,嬌聲稱贊道:“甯王殿下年輕有為,可比兄長厲害多了。”
“正是如此,甯王殿下确實厲害。”魏無相點頭稱是,“三位殿下均已封王,這樣關鍵時刻,須得比以往更加謹慎留心,不可自曝弱點與人。你要想辦法将盛安拘于宮中,不可令他随意外出見人——藏得越多露得越少,便越安全。”
“甯王殿下如此厲害,又怎會輕易暴露自己的厲害?”魏無垢秀美的臉上顯出一派天真,“連兄長都知道要把盛安藏起來,甯王殿下卻不知道把自己藏起來,真是有趣。”
聞言,魏無相額上沁出冷汗,臉色蒼白:“你是說……那兩名綁匪是他安排的,他是在故意做戲?”魏無相眉頭緊皺,眉間皺紋更加深刻:“他在試探什麼?”
魏無垢拿起案上香瓜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欣賞魏無相皺眉頭:“兄長總是這樣多思多慮,才會老得這麼快。”
吃掉最甜的瓜瓤,魏無垢把剩下的香瓜一扔,用黏糊糊的手指撫平戳魏無相眉間的紋路:“兄長啊,何必把事情想得這麼複雜。”
“英雄難過美人關。”魏無垢明眸流轉,似笑非笑:“盛安從未對哪個姑娘如此上心,或許甯王殿下也和盛安一樣呢?哎呀,這次我可要快一點,要趕在迅疾如風的虎兕軍軍主之前,把‘諸神寵兒’接進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