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一陣嘈雜,仿佛有人進來,喬淵從她手中抽出衣袖,起身走到一旁,水聲瀝瀝,片刻後浸過水的涼涼巾帕敷上雪霁額頭,有意無意遮住她的眼睛,随後一勺溫熱的藥湯遞到唇邊,雪霁乖乖張開嘴,一口一口喝下摻了蜜的湯藥。
陷入沉睡前,聽到喬淵在她耳旁低聲道:“别怕,我會找到你阿父阿母的下落……”
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雪霁醒來時渾身輕松高熱褪去,緩緩張開眼睛,眼前赫然出現玉蘇阿的面孔——玉蘇阿一瞬不瞬地盯着雪霁看,面上神情說不出的古怪,也不知這樣看了多久。
雪霁唬了一跳,掙紮起身:“大居次,你來了……這是哪裡?”
“我去太醫署接你回來的。”玉蘇阿按住雪霁肩膀不讓她起身,面上顯出關心的神情:“小骷髅,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會照顧好你的。”
雪霁環顧四周,這裡确是玉蘇阿的寝宮,回想之前種種,她迫切問道:“大居次,你是從哪裡把我接來的?我,是誰帶我就醫的?”
“你不記得了?”玉蘇阿眨一下眼,眼中泛起活潑快樂的光:“是我呀,小骷髅,是我帶你就醫的。”
被抱在懷中的觸感、那些風的氣息和陽光的溫暖,以及耳邊溫柔堅定的聲音……雪霁搖搖頭:“大居次,不是你。那時雖然迷糊,可我知道是個男子抱我就醫的。”拉住玉蘇阿的手,雪霁放低聲音:“大居次,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我哥哥來過?”
玉蘇阿高高揚起一側眉毛:“你燒傻了嗎,這裡是皇宮禁衛重重,喬淵怎麼進得來?”看着雪霁失落和疑惑的神情,玉蘇阿的笑聲清脆如銀鈴:“是我讓人抱你去太醫署,也是我讓太醫令給你煎了湯藥,最後還是我讓人把你抱回來。你是想哥哥想魔怔了吧,真好笑,哈哈。”
雪霁怔住,玉蘇阿說得對,喬大哥不可能進入守衛森嚴的皇宮。
“你呀,别瞎想了。”從沒服侍過别人的耆善大居次體貼地給雪霁拉上絲被,甚至像卓沫目服侍她入睡一樣給雪霁掖了掖被角,叮囑道:“你的病剛好身體還虛弱,先好好躺着休息。我讓人炖了補品,一會兒給你送來,你自己能吃嗎,總不會要人喂吧。”
玉蘇阿飛快地說着,不給雪霁任何開口機會,說完離開,走到門前時扭頭重複道:“小骷髅,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會照顧好你的。”
逆着光,雪霁看不清玉蘇阿臉上神情,故而聽到的聲音格外清晰,故作活潑的聲音沒有一絲快樂,反而帶着哀傷。
掩上房門,玉蘇阿再也維持不住強裝的活潑,她雙手捧住整張臉,又一次想起齊長甯對她說過的話。
今晨,玉蘇阿在城外等待齊長甯,要成為他回齊都第一個見到的人,等了又等,直到凍得鼻子發紅也沒見到齊長甯的身影。以為齊長甯出了意外,玉蘇阿策馬前往近畿别院,一路設想許多解救方法,不料齊長甯早已離開。
來回一番折騰撲了個空,玉蘇阿滿身疲憊回到宮中,聽聞甯王殿下回來後沒去面聖謝恩,而是抱着發燒的雪霁往太醫署去了,随後便被一道聖旨召至皇帝寝殿。
和煦晴朗的秋日陽光中,玉蘇阿如身置冰窖怔怔許久,待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至皇帝寝殿外。又過許久,站得腿腳發麻時終于等到齊長甯從殿内出來。
夕陽餘晖映照巍峨宏偉的宮殿,西邊蔚藍天空被豔麗的晚霞染作金紅,俊美勝過所有神明的龍子踏着霞光自宮殿中走出,從高高台階走下,徑直走向玉蘇阿。
看着比蜃景中的俊美少年還要高貴迷人的齊長甯,玉蘇阿攥住胸前衣襟,拼命抑制住想哭的沖動:“甯王殿下……”
“我已被褫奪甯王封号。”俊美如天神的齊長甯神色平靜,仿佛此事于他毫無妨礙:“大居次以後不可稱我甯王殿下。”
被褫奪甯王封号,是因為雪霁嗎?
“殿下,”玉蘇阿脫口而出:“你喜歡我嗎?”
“大居次善良體貼,身份尊貴卻從不以勢壓人,對待身邊婢女如朋友一般。”齊長甯目光冷靜,聲音低沉:“我自是喜歡。”
玉蘇阿睜大眼睛,迷戀注視燦爛晚霞中俊美無俦的面容,臉上升起笑容心中卻升起悲哀:總是因為雪霁。這樣顯得自己多麼可笑。
“雪霁什麼都好就是太過柔弱,不是受傷就是生病,我有時候都會擔心,一不留神她就不見了。”玉蘇阿展露笑顔:“不過軍主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雪霁,不讓她受一點委屈,總要将她全須全尾地交給南朝的皇長子殿下。”
齊長甯聞言看向玉蘇阿,幽深的眼中似含探詢。
“軍主不知道,”玉蘇阿笑顔如花:“在西戎的時候雪霁救過□□之,她對南朝皇長子一見鐘情,兩人約定嫁娶。隻可惜她身份低微,長樂王不許□□之娶她,生生拆散兩人,雪霁黯然之下才跟着哥哥來大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