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長甯于亂軍中望向高台,巨大銀月映照,高台上的少女衣不蔽體滿面黑灰,纖細手臂依然維持着抛出長刀的姿勢,白衣染血,貫穿手臂的箭弩格外刺眼。
“殺!”“殺!”“殺!”
圍過來的叛軍喊聲震天,以此遮掩恐懼。
虎兕軍人數雖少卻骁勇善戰,結陣攻擊進退有度,叛軍最精銳的力量都在圍攻齊長甯,極少的虎兕軍逐漸由點成網,極速殲滅剩餘叛軍。
躲在遠處的齊興治眼中閃過狠色,低聲命令心腹:“待他們圍住齊長甯,以箭弩一并射殺。”仰頭看向高台上擲刀的雪霁,恨恨道:“重置雲梯,讓人殺那賤婢!”
心腹奉命離開,率人悄悄來到圍攻齊長甯的叛軍身後,備好箭弩等待機會——若這些甲士不能形成對齊長甯的合圍,就将他們與齊長甯一起射殺。
長刀飛空,在暗夜劃出霜刃寒芒。
齊長甯縱身躍起接住長刀,擺出和齊盛安一樣的起手刀勢,兔起凫舉,突入叛軍群中,每一次都以最刁鑽的角度、最小的力氣劈刺入甲胄縫隙,一擊之下非死即傷,之後絕不多做停留立刻拔出尋找下一個突破口。
齊長甯不能殺出一條血路離去,叛軍也不能完成合圍,前仆後繼倒在長刀之下。
雪霁站在高台上,真正見識了虎兕軍之主的殺戮——與傳說中狂暴嗜血的殺神不同,軍主非常冷靜地挑選攻擊人選、非常冷靜地出刀拔刀、非常冷靜地牽制叛軍精銳。
冷靜到極點越發顯出冷酷,令人目眩神迷。
雪霁再也支持不住,身體一軟跪倒在齊盛安身邊,急促喘息,之前被緊張覆蓋的痛感與寒冷洶湧而至,耳中轟鳴眼前一陣陣發黑。恍惚間,她仿佛回到大火燃燒的白莽山,同樣的大火同樣的重傷力竭,不同之處在于齊長甯,不管人數對比多麼懸殊,隻要有齊長甯在,雪霁便笃信危險已經解除。
心安之下,精疲力竭的雪霁阖上眼睛,昏昏欲睡。
“射殺!”領隊心腹一聲令下,第一隊射出手中箭弩後迅速後退,其後第二隊補上射出箭弩,之後第二隊後退第三隊射箭弩,待第三隊後退時第一隊已補充好箭弩補上。
循環發射,間不容息。
圍攻叛軍紛紛慘叫倒地,齊長甯暫且以人為盾,勢必不能持久。
見勢不妙,虎兕軍抛下叛軍趕來支援,齊興治令剩餘所有叛軍一擁而上阻擋虎兕軍支援。
勝敗在此一舉,齊興治眼中閃過興奮之色,大吼:“都給我上,攔住他們齊長甯必死!用刀用矛用身體,不管用什麼,給我攔住他們!”
一架雲梯豎起,幾名叛軍悄無聲息地登上雲梯,準備趁齊長甯自顧不暇的良機,殺死齊盛安與雪霁。
齊盛安與雪霁,一個昏迷一個昏睡,任高台下喊殺震天局勢萬變,皆無半點意識。
登雲梯的叛軍吸取之前教訓,不僅全身甲胄且背負護盾,躍上牆頭立刻躲到牆垛後,這才舉起大刀步步走向雪霁。
幾曆生死的雪霁忽然驚醒,朦胧看到高舉起的刀刃反光,唯一念頭竟是:“糟糕,軍主有危險!”
高台下傳來怒吼和歡呼,然而之前種種已耗盡雪霁精力,面對屠刀再也無力反抗。最後時刻,雪霁擡起頭飛快道:“自會有人為我報仇,魏氏也不會饒過殺害安王的人,你死得一定比我們慘,你的家人也不會好過。”
幽豔黑瞳無波無瀾,語聲沉靜并非詛咒而是在闡述既定事實。
大刀落勢一緩,叛軍似在歎息。
就在這一緩的片刻内,煙塵中射來一支長長的箭矢,力道之大直接射塌半個夯土牆垛,射穿叛軍的背後護盾和鐵甲,射死叛軍。
隻有重弓才能射出的力道,隻有喬淵才會的弓箭術。
和死裡逃生無關,巨大的歡喜溢滿胸膛,雪霁盯着被射塌的牆垛:“喬大哥……”菱唇張合,無聲地、不斷地呼喚:“喬大哥……”
如同當初在大火燃燒的白莽山,雪霁微弱的求救聲喚來喬淵一樣,此時此刻,在火光漫天風煙濃重的齊宮,雪霁無聲的呼喚再次喚來了喬淵,高大青年登上高台,滿面焦急擔憂在見到雪霁的瞬間變作眼睛通紅、嘴唇顫抖——那是不可控制的後怕神情。
纖細身軀跌入寬廣堅實的胸膛,喬淵緊緊摟着雪霁似要将她融入骨血,害怕稍一松手她就會從他的世界消失。
雪霁靠在喬淵胸口感受久違的心跳和溫暖:喬大哥回來了,喬大哥回來了!眼中漫出淚水嘴角卻高高翹起,雪霁手臂無力不能回抱喬淵,小貓似的在喬淵懷中蹭蹭頭,呢喃道:“喬大哥,我沒事。”
喬淵在她發心輕輕一吻,随即松開懷抱:“先處理箭傷。”說話間飛快地用匕首斬斷雪霁臂上外露的箭杆,又從随身軍囊中取出鉗鑷藥物,小心翼翼取出箭镞給傷口敷藥包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