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昏迷中周圍不時傳來喧嚣的聲音,有時是争論,有時是安慰,有時又是低聲的交談,有人給她灌下不同湯藥,有令她嘔吐的,也有令她舒服的。
有人小心翼翼地照顧着她,給她喂食溫熱的濃湯,溫暖的手撫摸她的額頭,輕聲安慰她。
央珍的毒藥未能奪走雪霁的生命。
雪霁偶然蘇醒過一次,模模糊糊看到喬淵高挑的身影帶着室外寒風走進室内,屋内正在照顧她的人向喬淵行禮後走了出去。雪霁支撐不住地閉上眼睛,但憑感覺知道喬淵徑直坐到了床邊,接過湯碗給她喂藥,又擰了溫熱的手巾,溫柔細緻地擦拭她的脖頸臉頰。
當擦拭到唇邊時,雪霁菱唇微動,輕輕吻了一下喬淵的指尖。
細心擦拭的手停了下來。
雪霁滿心期待喬淵的回應,卻并未等來期待的結果,片刻後,喬淵重新開始擦拭。
那日宮變,喬淵親吻她的發心、與她十指交握,今日卻不肯逾矩。雪霁微微翹起唇角:隻有在夜色遮掩下,喬大哥才會做些出格的舉動……
喬淵丢了濕巾,用指尖輕觸雪霁翹起的菱唇,修長有力的手指仿佛着了魔,一遍又一遍描繪着有棱有角的菱唇,輕輕的、似觸非觸,帶着水汽和灼熱反複描摹,繞指而柔。
雪霁唇角越翹越高,嘗試開口,努力良久才發出全是氣聲的微弱呼喚:“喬大哥……”
着魔描繪的手指停下來,許是見雪霁說話費力,喬淵的手指在菱唇上輕輕一點,阻止雪霁繼續說下去。
服下的湯藥起了作用,雪霁陷入沉眠,菱唇猶存笑意。
玉蘇阿守在雪霁屋外,等待齊長甯出來。
雪霁昏倒後,齊長甯在桂宮一處僻靜小室安置了喬淵兄妹——桂宮位于齊宮最北,并無身份貴重之人居住,先帝曾在桂宮内設立宦者署,令喜歡的外臣宿于其中随時奉召。
齊長甯這樣安排,既方便禦醫診治又方便喬淵入宮,極為用心。
軍主已登基為大齊新帝諸事繁忙,玉蘇阿身為耆善大居次,遵循使節禮儀幾次請見,均未獲準,竟比齊桓在世時更難見到齊長甯。
卓沫目聽到齊都流言,傳耆善大居次矯诏,新帝得位不正。玉蘇阿聞訊哭了幾次,思之再三終于想到可以來雪霁這裡試試——果不其然,大齊新帝于百忙中來此探望雪霁。
玉蘇阿等在寒風中,久久不見齊長甯身影,時候長了身上生出冷意,忍不住輕輕啜泣一聲。
屋門自内推開,齊長甯走了出來,與往日一襲簡樸黑衣不同,華貴的深衣上以金絲繡着雲紋和騰龍,玉璧、玉璜、玉環、龍首佩串成長長組佩,垂在金色腰帶下,莊嚴挺拔,俊美非凡。
龍章鳳姿,是整個大齊,不,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存在。
玉蘇阿癡癡看着齊長甯,看他轉身,看他輕輕阖上屋門,看他久久伫立在門前不肯離開。
身上的冷意直抵心間,玉蘇阿狠狠擦去眼角淚痕,換上驚訝的表情喊道:“陛下,您也來探望雪霁嗎?”
齊長甯急轉身,修長的手指抵在唇上,比出噤聲姿勢。
是怕吵到雪霁嗎?
忍住心中酸澀,玉蘇阿捂住嘴點點頭,待齊長甯走來才放下手輕聲道:“雪霁睡了麼?那我就不進去了。”
齊長甯颌首誇獎她:“大居次體貼。”便自玉蘇阿身邊大步離開,再無多餘言語。
明明之前軍主已經對她情愫暗生,他們共舞、他們秋狝同歸,卻因一道自作聰明的假遺诏令兩人離心離德。
“陛下,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您。”玉蘇阿轉身,小跑跟上齊長甯:“那晚先帝飲下毒酒,在魏夫人走後,我和雪霁……”她費力地跟随齊長甯腳步,邊走邊說,講述齊桓臨終時雪霁的反複試探。
“陛下,”玉蘇阿有些氣喘:“雪霁,雪霁對安王,特别關照,她還,念念,不忘□□之……”
玉蘇阿期盼地看着齊長甯背影,希望他停下腳步,然而前方高挑挺拔的身影依然大步向前,絲毫不以她的話為意。
“陛下,雖然雪霁看上去柔弱溫順,但其實古怪執拗。”玉蘇阿停下腳步,心中酸澀化作眼中濡濕,控制不住地大喊:“她勸我不要喜歡陛下,她說陛下有妻有妾有子,說嫁給陛下不好!”
齊長甯終于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