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聲音嘶啞,說到動情處微微哽咽,南喬木的心情随雪霁的訴說跌宕。然而望夫人宛如油炸鬼似的臉上癡癡呆呆,被剜去眼珠的眼睛隻剩一副眼皮松松垮垮耷拉着,一絲表情也無,仿佛聽而未聞。
歌瑪狠毒,一至于斯!
南喬木握緊拳頭又松開,起身倒了盞茶送到雪霁面前,低聲道:“望夫人似乎累了,讓她歇一歇,我替你照看片刻,你也歇一歇。”
“我不累。”雪霁一直看着阿母,淚眼盈盈:“南大哥,阿母受了太多苦,我一刻也不想和阿母分開。”
長樂王府請來幾位禦醫為望夫人診治,開出的方子僅是一些滋補藥,囑多說令病人開心的話,盡量滿足病人願望……一切盡在不言中。
雪霁通醫術,自己已為阿母診過脈,見到禦醫方落下兩行清淚,擡頭卻對南喬木道:“南大哥,阿母吃了藥,我時時說讓她開心的話,阿母的願望……找回阿父後,阿母一定能好起來,對不對?”
南喬木大為心痛,擦去雪霁臉上清淚,肯定道:“嗯,望夫人一定會好起來。”望夫人如斯慘狀,桑朱伯父……隻怕再也找不回了。
隻是雪霁如今需要信念支撐,不宜說透。
南喬木藏起所有殘酷實話,任由雪霁懷着希望照顧阿母,訴說往昔溫馨美好的回憶。
雪霁執意親自照顧阿母,不飲不食不休,一刻不停地說着,狀态很不對勁。南喬木守在一旁,越來越擔憂,斟了茶遞給雪霁。雪霁沒接茶,南喬木擔憂更深,溫聲道:“不讓你和阿母分開,隻讓你喝點茶吃點東西,歇一歇。等你歇好了,望夫人也歇過來,再繼續。”
“……好。”雪霁睜着幽豔如湖的眼睛,茫茫然微笑:“我和阿母一起喝茶吃東西,一起歇一歇。”接過南喬木手中茶盞,遞到望夫人唇邊:“阿母,喝茶。”
望夫人依然癡癡呆呆,不言不動。
雪霁放柔聲音:“阿母,飲了這盞茶,再吃些東西,睡一覺起來,阿父就回來了……”茶盞微傾,細流潤濕望夫人幹枯的唇,一滴滴從緊閉的唇上滑落。
一滴淚從雪霁眼中掉落,她舉着茶盞哽咽:“阿母,喝茶……”
南喬木上前摟住雪霁肩膀,不斷低聲勸慰:“别急,望夫人傷病已久,調理需從長計議……”
“你們這樣不行。”南喬蘿的聲音在二人頭頂響起:“都去休息,我來照顧望夫人。”不由分說,南喬蘿取走雪霁手中茶盞,一手以絲帕接在望夫人唇下,一手用茶盞邊緣輕輕撬開唇齒一點一點傾斜,竟讓她喂了小半盞茶進去。
雪霁驚喜過望,淚眼蒙蒙看向南喬蘿:“阿姊……”
“一家人,别說謝。”南喬蘿皺眉看着雪霁,居高臨下道:“看看你的鬼樣子,再這樣下去隻怕先支撐不住的是你。”
南喬蘿一聲喝令,南喬木扶起雪霁帶她離開休息,雪霁一步三回頭,南喬蘿道:“我是來送藥送食的,你不去好好歇着,我就不給望夫人。喬木,你看着她,不睡滿一個時辰不許她起來。”
南喬木向南喬蘿投去感激一瞥,低聲勸慰着雪霁離開。
南喬蘿坐到望夫人身前,看着猙獰恐怖的面孔歎口氣,捏住下巴令她張嘴,一勺勺補藥慢慢喂進去,嘴中不停道:“你的女兒已經嫁給我阿弟南喬木,不知你聽過南懷風的名字沒有?那是我阿父……”
望夫人耷拉着的眼皮突然一陣顫抖。
南喬蘿用絲帕抹去望夫人嘴角湯藥水痕,溫柔道:“放心,我阿弟極愛雪霁,就像我父親極愛我們的母親一樣,他們兩個定會白首相攜,誰也拆不散,我們南家一定會對雪霁很好很好……”
一直癡呆的望夫人整張臉扭曲起來,無力的雙手抓向南喬蘿,口中發出“嗬嗬嘶嘶”的怪聲,嘴角溢出白沫。
南喬蘿反握住望夫人細瘦的手腕,阻止她亂抓,關切道:“是哪裡不舒服嗎?我去喊大夫。”
“不……不可……”望夫人幹癟空洞的眼眶中淌下兩行淚,被截斷的舌頭發出模糊急切的聲音:“雪霁……不可……嫁南、南喬木……”
“阿蘿……是我,蕭如雅……雪霁,是……南懷風……的女兒……”
“當”的一聲脆響,南喬蘿手中藥碗掉在地上,碎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