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心想：萬事開頭難，貢女的事開了個好頭，以後便可尋機觸軍政事。

清風掠過澄湛的押碧江，江面如蔚藍綢緞般微微抖動。

過了江，就是令人向往的大齊。

濟羅貢女們從車中走出，在江邊進行最後休整，她們穿着大紅大綠的綢緞裙，長發結辮緊緊束于腦後。

樸将軍的女兒和嬷嬷共乘一車，兩人并未下車。

“此去大齊，勿忘故土，你們的家人樸将軍會好好照顧。”濟羅侍衛長按着腰間佩刀，從排成一排的貢女面前走過：“你們要以樸将軍愛女為首，團結起來奪得大齊天子的寵愛。”

貢女們在侍衛長充滿壓迫的逼視下，紛紛低頭。

“濟羅後宅那些手段，絕對不可以用在自己人身上。”侍衛長提高聲音：“你們的使命，是生下帶有濟羅血統的皇嗣！”

侍衛長拔出佩刀，指向天空，嘶聲竭力：“以你們的容貌為刀、身體為劍，守衛濟羅，守衛故土，兵不血刃拿下大齊！”

貢女們群情激昂，擡起頭跟着侍衛長高喊：“守衛濟羅，守衛故土，兵不血刃拿下大齊！”

“很好，你們都是濟羅好女子。”侍衛長還刀入鞘，緩緩道：“我們濟羅戰敗，地位卑微也拿不出像樣的财富，唯有團結一心才能在大齊後宮立足。你們是濟羅千挑萬選出來的佳麗，是濟羅最美麗的女子，最寶貴的财富，濟羅的未來全靠你們了。”

貢女們齊聲答道：“是！”

“我送你們到這裡，不會再往前走，你們以後全聽金嬷嬷安排。”侍衛長最後警告：“有手段盡管使在外人身上，切記你們身後是濟羅、是家人，若惹出事來，絕不可攀扯自己人，懂不懂？”

貢女們又是齊齊答道：“懂！”

“哎呦呦，這是幹嘛？”慈眉善目的矮胖嬷嬷從車上下來，走向侍衛長：“你快回去吧，不要在這裡吓唬孩子們。”

金嬷嬷笑眯眯問貢女們：“大家可知，今日所穿，是什麼料子？”

貢女們搖搖頭，有貢女撫着光滑的綢緞道：“這是樸将軍賞賜的，我還是第一次穿這麼柔滑的綢緞。”還有人道：“我家常穿綢緞衣裳，都不及這件色彩豔麗。”

“這是濟羅王城最好的衣料，但是這些衣料在大齊後宮，就連最低等的宮人都不會穿。”金嬷嬷看着大紅大綠的貢女們，目光憐憫，聲音蠱惑：“大齊兵強馬壯，富有四方，宮中嫔妃所穿、所用、所食，無不是世間最好，那些金钗玉簪、绫羅綢緞，連濟羅王城的逆王都沒見識過。你們是濟羅最幸運的女孩，到了大齊，隻要有一個混出頭，其他人都能跟着享受潑天富貴。”

金嬷嬷描繪的未來，令一張張年輕的臉上顯出向往神色，眼中滿是憧憬。

一名貢女按捺不住激動，高聲道：“嬷嬷，國香小姐是樸将軍的女兒，國色天香，是濟羅最美的女子，我們一定助她登上高位！”

衆人紛紛跟道：“國香小姐有漢血，深谙漢學，聰慧美貌，有我等襄助，必能獲得大齊天子寵愛！”

“好好好，”金嬷嬷肉團團的臉上泛起笑容，笑紋皺過風吹押碧江的水波：“你們都是濟羅最好的姑娘，你們的家人必能在樸将軍照顧下安享富貴。不過從現在起，不能再稱國香小姐了，你們要叫她‘娜迦’。”

“西戎第一美女‘心上花’，是月神真靈轉世，我們濟羅第一美女不能在聲勢上輸給别人。”

“‘娜迦’是南島傳說中的水神，其形若龍，居于河流之下，掌管雲雨澤惠百姓，又能從河底噴出火球，懲罰敵人。”

“大齊天子是龍子真靈轉世，‘娜迦’正與之相配。”

“你們記住，養在深閨的國香小姐，在一次出遊時意外落水，不想河底噴出火球将她送至岸邊，從此覺醒為水神‘娜迦’。”

“此神迹為你等親眼所見，要趁各種機會宣揚。”

“去大齊的路上，我會多挑鄉野休憩。鄉野人未見世面，見到你們定會驚為天人，你們須向他們宣揚‘娜迦’的神迹，宣揚‘娜迦’的美貌，所有人在提到‘娜迦’時都要自慚形穢，要将她說成平生僅見之絕色，遠勝西戎‘心上花’！”

“西戎諺語‘耳朵會先于眼睛愛上一個人’，口口相傳的消息比風還快，等我們進入齊都時，‘娜迦’的神迹美貌應已傳入齊宮，或許還會傳到天子耳中。”

“……是。”貢女們猶猶豫豫應了，一人忍不住問道：“金嬷嬷，我們又沒見過西戎‘心上花’，怎知‘娜迦’遠勝她？”

金嬷嬷笑了，像教導孩童一樣耐心教導貢女們：“世上大多數人喜歡從衆，見沒見過不重要，隻要說得夠多、夠久，就會讓越來越多的人相信；越來越多的人相信，少數不信的聲音便會被淹沒。”

“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會成為事實。”

“三分顔色可以造勢為七分，更何況國香小姐本就天生麗質。”金嬷嬷小小的眼中精光四射：“若有人膽敢質疑‘娜迦’的美貌，你們便要齊聲反駁，譏諷其目光淺陋、有眼無珠，再旁征博引，述說濟羅貴族如何為‘娜迦’傾倒着迷，造勢追捧‘娜迦’美貌為入時，貶低‘娜迦’容貌為守舊。”

“造勢造勢，隻要勢起，便可由虛化實，流言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