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長甯點點頭,又對初一花道:“雪夫人體弱,又無武學根基,教她強身健體不可操之過急。”
初一花在旁看得雲裡霧裡,隻覺兩人熟又不熟,都在小心翼翼親近對方,透着淡淡尴尬,她應道:“是。”
齊長甯語氣如常,但眉心始終微微蹙着,他自己未覺有異,雪霁卻敏銳察覺他情緒不佳,她略一思索,輕聲問道:“陛下今日回宮,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若有未竟之事,臣妾或許能幫義姊分擔一些。”
她真心想為齊長甯分擔憂心之事,齊長甯卻隻簡短道:“雲美人小産,朕已經托昭君照看她,這事你不用管。”
雪霁記得明豔驕傲的雲美人,聽到她小産,心中不禁歎息:雲美人此刻不知有多難受,齊長甯卻因征西在即,無法陪在她身邊。
齊長甯察覺她神色有異,低聲問:“在想什麼?”
“沒什麼。”雪霁搖頭,西征乃國之大事,齊長甯不可能為任何人駐足。隻喃喃道:“若是我遇上這種事,怕是會難過得活不下去。”
齊長甯心頭一震,驟然上前,将她緊緊抱住:“不會的,你不會。”
隔了三日,齊長甯禦駕親征,魏昭君親往送行。
樸國香趕在此時探望雲美人。
溫熱的補養湯藥放在觸手可及的案上,雲美人卻不服用,隻裹着錦被蜷在榻上。
樸國香坐到她身前,歎口氣,遺憾道:“沒想到鳳皇殿出手竟然這樣狠。”
宮婢聽到“鳳皇殿”,紛紛躬身退下。
樸國香環顧四周,感歎道:“雲美人殿中真是奢華。我雖為娙娥,比美人位份高,這裡的許多擺設卻都沒見過,想是從雲家帶到宮中的吧?”
雲美人無動于衷。
“世家女好生高傲,都這樣了,還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樸國香微笑,“濟羅貧瘠,大齊後宮随便哪個妃嫔的玩意,都比我的東西強,就連罪臣之女的楊槃,喝水也用古董杯子呢。”
雲美人還是不理不睬。
“不過以我所見,大齊宮中最奢華的地方,既不是雲美人這裡,也不是昭陽殿。”樸國香小小的眼中光芒閃爍,充滿羨慕:“唯有鳳皇殿,才當得起極盡榮寵四個字!”
她看向雲美人,滿是憐憫:“我與雲美人為一隻孔雀争執,皆遭處罰;雪采女燒烤禦賜孔雀,卻安然無恙。那時候,所有人便該明白,無論她做什麼,都不會獲罪。”
雲美人嬌美的面孔扭曲起來。
“等我去鳳皇殿,一定将雲美人的現狀告訴雪夫人。”樸國香望着雲美人因憤怒而微微扭曲的面容,笑意愈深:“你們兩個都曾小産失胎,說不定能同病相憐。哦,不對,雪夫人已經不能生育,雲美人以後還能生,到時雪夫人或許會再奉上梅湯……”
雲美人抄起湯藥,盡數潑在樸國香臉上。
深褐色的湯藥挂在臉上,不斷滴答而下,樸國香形容狼狽。
“濟羅賤種,”雲美人冷冷道:“自取其辱。”
樸國香并不驚叫,真正狼狽的不是她而是雲美人:“原來太醫說失胎會引發情緒激蕩是真的。不知道雪夫人知道自己失胎後,是不是也會像你一樣發瘋。”
“是,我賤,我自取其辱。”
“可我再賤,若有人害我失胎,管她是誰,我豁出命去都不會饒了她;不像高傲的世家女,欺軟怕硬,隻敢對濟羅賤種動手,卻連屁都不敢對鳳皇殿放一個。”
雲美人随手抓起價值不菲的擺飾砸向地面,脆聲回響,碎片四濺。
聽着身後清脆的碎裂聲,樸國香愉悅非常:陛下馬上出征,數月時間足夠雲美人傾世家之力,對付雪夫人……更妙的是,她所說一切,隻有她與雲美人知曉。
感謝金嬷嬷的教導,她一直都敬重愛戴雪夫人,旁人根本不會相信,她會挑撥雲美人去害雪夫人。
等陛下回來,死的隻會是雲美人。
雲美人形容憔悴,像個遊魂般遊蕩到鳳皇殿,求見雪夫人。
雪霁沒想到她會來,忙親自相迎:“雲美人若有要事,大可遣人傳話,無需親至。不論何事,我自會傾力相助。”
雲美人甩開上前攙扶的宮婢,眼中滿是淚光與怨憤,唇邊卻扯出一抹慘笑:“雪夫人,你已得逞,還要将我當傻子般戲弄嗎?”
雪霁一愣,尚未開口,女官已上前一步,沉聲道:“雲美人身體未愈,鳳皇殿無法周全照料,還請回去靜養調理。”
幾名宮婢上前扶住雲美人。
“雪霁,你用梅湯害我小産,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雲美人猛然發作,雙目盡赤,厲聲嘶喊:“你寡廉鮮恥與人私奔,落得流産終身不孕,是你自作自受,憑什麼來害我的孩子!”
女官面色大變,連忙撕下衣角狠狠塞入她口中,厲聲斥道:“雲美人失心瘋了,胡言亂語!還不快送她回去!”
宮婢們不敢遲疑,七手八腳将雲美人架出殿門。
雪霁如雪雕冰塑般,呆立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