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太醫令詢問過後,雪霁向魏昭君道:“義姊,去庭院走走嗎?”
魏昭君令宮婢遠遠跟着不得上前,與雪霁在昭陽殿寬闊的庭院中漫步,如此,視野開闊近處無人,确保兩人私密交談。
“十日為期,”魏昭君沉吟道:“審訊不出結果,動刑或能快些。”
“不到萬不得已,不動刑罰,免得被指屈打成招。”雪霁低聲說了幾句,魏昭君點點頭,一名小宦匆匆跑來禀告:“啟禀魏夫人、雪夫人,有濟羅貢女投井身亡。”
兩人同時一驚,急往查看。
從井中撈出的水淋淋女屍,一襲白布蓋在身上。樸國香領着一群貢女,圍在女屍身旁大放悲聲。
雪霁蹲下,掀開白布一角,女屍年紀尚輕,面孔浮腫,額前一塊青腫傷口已在水中浸得發白。
魏昭君問道:“怎麼回事?”
“臣妾和雲美人曾生嫌隙,臣妾事後反省,以為濟羅貢女應當廣結善緣,才命貢女去尚食署幫忙。”樸國香哭道:“現因雲美人的事,幾位在尚食署幫忙的貢女被叫去問話,人人害怕。臣妾為避嫌,約束她們往後不許再外出,隻許在殿内呆着。”
“臣妾見一人臉色有異,當時不曾多問,沒想到她竟投了井。”
“我等離家千裡,萬事皆難,隻求魏夫人查明原因,給個交代。”
“确是溺水身亡。”雪霁站起身,堅定道:“請樸娙娥放心,定會查出真相,還她公道。”
魏昭君皺眉道:“别忘了十日之期,還有閑心管這等事?”
“義姊說的是。”雪霁順着魏昭君道:“此事不急,十日後再查也來得及。”
“是臣妾急于約束,都是臣妾的錯。”樸國香拭去淚水,彌補過錯:“臣妾想往京郊庵觀燒柱香,以慰她在天之靈。”
樸娙娥在明戒庵上香完畢,神情放松許多,想在庵中四處走走。
庵主親自陪同,為她細細講解庵中景緻。明戒庵清幽整潔,山石小徑、竹影婆娑,樸國香忽然指着庵後一排低矮屋舍道:“那裡住着什麼人?”
“出家人慈悲為懷,有些被世家逐出的婢女無處可去,庵中暫為收留,就讓她們住那裡,早已住滿。”庵主說完,又指竹林道:“日前還有被宮中逐出的宮婢投奔至此,實在沒地方給她,隻竹林深處還有一處已經廢棄的苦修室,飲食起居隻能自己動手,她在宮中養尊處優,居然住了下來。娙娥可要見見?”
“我又不認識,見她作甚,不如逛逛庵中其他地方。”樸國香取出兩錠金子,交給庵主:“與我同來大齊的貢女投井而亡,在最好的年紀死于異國他鄉,我怕她心有不甘身化怨靈,危害姊妹,請庵主為她做場小小法事。此事我未禀報宮中,不便出面,庵主莫聲張,悄悄做了就是。”
庵主接過金子,應承離去。
四周寂寂,樸國香起身往竹林中走去。
竹林中幽暗冷清,廢棄的苦修室乃是一座巨大石屋,内中用木闆隔成十數間隻放得下 一張床的小屋,供庵衆苦修。
宮婢住進來後拆了幾道隔闆,并四間為一間,放了床桌椅櫃,現在爐子上蒸着飯,她砍筍回屋準備腌筍時,背後忽然響起悉索聲響,宮婢一凜,握住柴刀回身:“誰?!”
樸國香被她吓了一跳,退後幾步遠離柴刀,才道:“是我,濟羅樸國香。”
“樸娙娥?”宮婢皺眉:“娙娥怎會來此?”
“死了一個濟羅貢女,魏夫人特許我來明戒庵為她安魂。”樸國香歎口氣,“你在這裡不問世事,可知雲美人已經吞金自盡?”
“當”的一聲,柴刀掉在地上,宮婢掩面,大放悲聲:“雲美人怎會如此……”
宮婢嚎啕大哭,一時半刻無法收聲,樸國香搖搖頭,撿起柴刀切筍焯水,放調料腌筍。待哭聲漸停,樸國香已将腌筍裝入瓷罐中:“你對雲美人倒忠心,她把你逐出宮,你還能為她的死哭一場。”
“到底主仆一場。”宮婢抹把臉,對樸國香道:“我已被逐出宮,宮中事和我再無關系,娙娥來此有何貴幹?”
樸國香掏出一個錢袋扔到桌上:“我雖為娙娥,卻沒什麼錢,比不上雲美人更比不上雪夫人,袋裡的金子是我從濟羅帶來的壓箱底錢,不夠讓你一生巨富,但可以粗茶淡飯平安一生。”
宮婢打開錢袋看看,攥在手裡望向樸國香:“娙娥買我什麼?”
“買你離開齊都,”樸國香道:“遠走高飛。”
“我不明白娙娥的意思。”宮婢皺眉:“我已經離開宮中,隐居明戒庵,為什麼還要遠走高飛?”
“你出宮早,不知道後面事情。”樸國香歎口氣,道:“夏至宴上,雲美人喝了鳳皇殿的梅湯,以至流産。阖宮上下,沒人為雲美人主持公道,都在袒護雪夫人——哦,忘了你不知道,陛下出征西戎前,已經恢複雪采女的夫人位份,權勢更勝從前。”
“雲美人有冤無處訴,一氣之下,吞金自盡。雲家主不依不饒,事情越鬧越大,朝野問罪雪夫人,甚至鬧出一場宮變,死了無數禁衛,吓死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