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愕然擡頭,見顧不言正拿起她的發簪仔細端祥。
繼而蹲下來,冷聲相問,“你從何處得到的這支簪子?”
二人四目相對,呼吸交纏。
她再次看到了他眸中湧出的殺意。
原來他并未心軟,他還是要殺她。
“敢問顧大人,這支簪子怎麼了?”
簪子一頭乃是三朵并蒂的藍色杜鵑花,另一頭則是細長的簪杆。
顧不言手指一轉,将簪杆抵在了她的脖頸,“廢話少說,且老實交代。”
再往前毫厘,簪杆便可直插她的喉管。
她卻面無懼色,自行往簪杆上湊:“反正遲早要死于顧大人之手,說與不說又有何區别?”
顧不言手臂後縮,躲開了她的力道:“我暫且不殺你,但你若不老實交代,我會殺掉外頭那小子。”
“那我便咬舌自盡,即刻随他而去。”
金毋意語氣輕慢,“顧大人如此在意這支簪子的來曆,倘若民女死了,顧大人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顧不言沉默着,冷冷盯着她,盯了好一會兒。
随後站起身來,喚了聲“來人”。
江潮應聲入屋:“大人?”
他沉聲吩咐,“待此女整好衣衫後,捆牢了,帶去诏獄。”說完轉身走出了地窖。
金毋意仍跪伏在地,手指曲起來,摳住了滿是泥灰的地面。
她很快被押出了枯井。
此時夢時也已被後來的幾名錦衣衛制服。
擦身而過的瞬間,二人對視一眼,千言萬語皆化作無言的關切。
少年見主子已衣衫齊整,心裡松了口氣。
又憤恨地看向顧不言的背影,想到此人曾見過主子的身體,禁不住咬牙在心裡默念:“若能活下來,我定會殺了這個男人,一定會殺了他的。”
不過半晌,一切便處置妥當。
金家大門外又圍上了好些看熱鬧的百姓。
江潮匆匆跟在主子身後:“大人,按金家名冊,在逃人犯僅剩一位,但咱們卻從那口枯井裡搜出了兩位,屬下特意去翻看了金家家譜,奇怪的是,家譜上所記錄的金家後人裡,并沒有一個叫金毋意的女子。”
顧不言沒應聲,随手遞過去一根簪子。
江潮大驚,“藍色杜鵑花?”
顧不言邊走邊吩咐:“這金毋意性情刁鑽,且不懼死,暫不必對他們用刑,免得到時愈發撬不開嘴。”
江潮點頭應“是”。
诏獄,即錦衣衛獄。
獄中刑罰五花八門酷烈如山,包括拶指、夾棍、剝皮、斷舌、刺心等等,令人魂飛湯火死生不能。
金毋意剛踏進那牢獄大門,便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哀嚎聲。
各處污泥濁水潮濕不堪,空氣裡彌漫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夢時小聲安慰:“小姐别怕。”
她低聲回:“我不怕。”
一步步行至絕境,早已是怕無可怕了。
錦衣衛将二人押送至一處囚室,随後關門離去。
差役一走,夢時立馬解了自己身上的繩索,再去給金毋意解。
她身上的繩索明顯多纏了幾道,許是那姓顧的擔心她“去衣露·體裸形示人”吧。
囚室内太過潮濕,少年找了些幹草編成草席,便于二人坐下歇息。
?嚎聲仍是不絕于耳,聽得人頭皮發麻。
明明是活人的聲音,卻更像是厲鬼在叫喊。
少年面露愧色:“是我辜負了姨娘,我明明答應姨娘要護好小姐的,如今卻讓小姐進了诏獄。”
“這一切又與你何幹。”
金毋意看向少年:“夢時,你放輕松點,要笑,笑起來才好看。”
此情此景,他如何笑得出來。
但小姐想看他笑,他仍是勉力笑了笑。
笑時眼眸彎出月芽的形狀,嘴角還露出兩顆俏皮的虎牙,好似将這世間所有光亮都聚在了臉上。
“這就對了。”金毋意舒了口氣,也回以一笑:“放心吧,哪怕進了诏獄,咱們也并非全無生機。”
“小姐可是想到了什麼法子?”
金毋意轉了個身,答非所問:“你先幫我将頭發挽起來吧。”
自被那顧不言搶走簪子,她便一直披頭散發。
夢時半跪于她身後給她挽發。
從上到下,以手為篦,将她的烏發一圈圈挽起來。
以前在金家後院裡,是娘親給她挽發,後來娘親染疫症離世,便隻剩夢時給她挽發了。
“夢時,我想用你頭上那根發簪。”
夢時不解:“小姐的簪子呢?”
“不小心弄丢了。”她不想讓他擔心,故爾撒了個謊。
“那可是……”
他話未說完,她忙豎起食指“噓”了一聲。
他一時愣住。
“我知你頭上是一根千機簪,可用來殺人。”金毋意頓了頓,“或許過不了多久,顧不言就該來提審我了。”
“小姐想殺他?”
她扭頭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話。
“若隻提審一人,就由我去,若他們想用刑,我來受刑,但小姐,此時殺顧不言無異于自取滅亡啊。”
她又說了一次,“夢時,你要信我。”
少年心有擔憂,卻終是咬牙拔下自己的發簪,插在了金毋意的頭上。
他長發散落,她發髻束起。
不多時,囚室外便傳來了獄卒的聲音:“金姑娘,顧大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