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毋意怔住,一眼看出他在撒謊。
“法師剛還說要幫我們,為何此刻不願坦言相告?”
聞覺再次雙手合十:“貧僧話以至此,二位施主請回吧。”
夢時上前一步想要反駁。
金毋意卻一把拉住他,示意他别沖動。
随後她轉身指向牆上那個“定”字,“這個字便是畫中人所寫吧,底下那一撇可不是尋常人能輕易學會的,法師将其裱好挂于榻前,可見與畫中人情誼不淺,都說出家人不打诳語,法師為何要以诳語欺人?”
聞覺面色不變,避實就虛。
“路有盡頭,壽有終點,萬事随燈滅,禍福亦無解,不如勿念、勿憶,以免禍起蕭牆。”
“法師隐瞞實情乃是因為懼禍?”
聞覺唯應一句:“阿彌陀佛。”
“法師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友人被冤死?”她的聲音愈發沉重,“被冤緻滿門被屠?”
聞覺兀地沉默了。
簡陋的屋内,隻餘幾人隐隐的呼吸聲。
片刻後聞覺終于開口:“姑娘究竟是何人?”
金毋意上前一步,句句铿锵:“小女乃金明赫之女金毋意,苟活至今,便是為了替父澄冤。”
一聽到“金明赫”三個字,聞覺面上隐有悲色。
他轉眸看向牆上那個“定”字,又意味深長地看了金毋意幾眼。
不問、不疑,亦不探。
他語氣平靜,“貧僧剛雲遊歸寺,頗為疲累,不如金姑娘明日再過來吧,待貧僧休整一夜後再将所知内情告之于姑娘,可好?”
“法師所言當真?”
“當真!”
“請問明日何時?”
“明日此時。”
金毋意胸口一松,福身應了聲“是”。
随後便出了禅房,與夢時回了世安苑。
這一夜她睡得極不安穩。
從金家滿門被斬到如今已過去數月,她雖每日絞盡腦汁想要探得真相,但從來沒有一刻如此刻這般接近過真相。
隻要天一亮她便可去扶風寺。
便可從聞覺口中獲知父親當時的想法。
或許他早已料到金家會出事吧?
更或許他還料到了害他之人是誰。
此人也定是許之墨背後之人吧?
金毋意越想心緒越激動,越激動越睡不着。
偏偏時辰也走得格外慢,屋外的天遲遲不亮。
後來她幹脆不睡了,披衣起床去屋外。
屋外月華如水,萬物皆籠于其中,如詩如畫。
夢時正坐在屋外的台階上看月,瘦長的身影被月色投到地磚上,顯得愈加幽暗而颀長。
她走向台階,“夢時是睡不着麼?”
少年忙起身,“小姐不也睡不着麼?”
兩人相視一笑,肩并肩坐在了屋外的台階上。
擡眸遠眺,夜色下的山脈如一副淡淡的山水畫。
看上去極為厚重,卻也極為輕盈。
“小姐是在想明日去扶風寺的事吧?”
“嗯,想早點知道真相,早點為父親翻案。”
“倘若真能拿到證據,小姐打算如何行事?”
金毋意望着遠處山巒,重重吐了口氣。
“我知這城中官官相護狼狽為奸之事不少,屆時,咱們仍要借用顧不言手中的權力,否則,怕是澄冤無望。”
少年握了握拳,心頭沮喪又懊惱。
“既然小姐将希望都寄托在顧不言身上,為何這次扶風寺之事不直接讓他出面?”
“求人次數太多,必令其心生厭煩,不如盯準關節點,緩緩來求。”
她又說:“夢時,你不必為我難過,在顧不言那裡,我所求皆得,沒什麼好埋怨的,待事了,咱們便離開這個地方重新開始。”
少年目露歡喜,沮喪與懊惱也瞬間消彌。
他低聲應了個“好”,随後輕輕伸手,想去攬住她的肩。
但指尖還未及觸到她,手又悄然縮了回來。
他終是不敢,終是害羞。
終是害怕她的拒絕。
但他仍是心頭愉悅。
“夢家莊四面環山,郁郁蔥蔥,小姐定然會喜歡。”
她微微一笑,點頭“嗯”了一聲。
他又說:“小姐愛書,到時我給小姐建一個大大的書房。”
她又笑着應了個“好”。
夜風微寒,卻也清新潤腑。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
如此近一個時辰,東邊終于有了朦胧的光亮。
二人匆匆洗漱後啃了兩塊玉米餅子,這便坐着馬車去往扶風寺。
今日仍是天氣晴好。
馬車一路疾行,很快便到達太陽山。
他們如先前那般下車後步行。
不過才走了兩刻鐘,便一眼望見高高聳立于山頂的扶風寺。
隻是那大門半掩半敞,竟不見一個香客。
夢時不解:“那日下雨都有不少人,今日怎的這般消停?”
金毋意更是不解,“那門楣上為何還飄着白帆?”
夢時一怔:“莫非是喪帆?”
兩人顧不得閑聊,匆匆行往大門處。
正欲跨進寺内,卻見一沙彌從門裡走出來。
雙手合十:“今日寺内有喪,不便接待香客,二位施主請回吧。”
金毋意忙解釋:“我們并非香客,乃是與聞覺法師約好今日相見,還煩請小師傅能通融一二。”
那沙彌看了她一眼,眸露悲色:“聞覺法師已于昨夜圓寂。”
金毋意瞬間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