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事,當真是一件比一件殘酷啊。
她暗暗咬牙,穩住心神,“此奴扮作太監擅闖皇宮,我乃皇上親封的妃子,難道沒資格懲治一個奴嗎?”
“她并非擅闖。”
顧不言回得擲地有聲:“我不過是帶她去慈甯宮見太後,扮作太監乃是為了便宜行事,怎麼,莫非此事還須得提前通知魏妃一聲?”
魏如一哽,無言以對。
顧不言不依不饒,“魏妃身居後宮,卻貿然出現在前朝,要說‘擅闖’,魏妃才是當之無愧吧。”
“子仁哥哥你……”魏如簡直要氣結。
“在下公務繁忙,不便久留,告辭。”
他說完牽起金毋意的手,轉身離開。
魏如看着二人背影,氣得面色發白,含在眼裡的淚倏然落下。
小柳安慰主子:“娘娘别與他們置氣,不值當。”
她擦着淚,喃喃回,“值不值當,都已是無力更改之事了。”
說完轉身往回走。
還未走出半丈遠,便見甬道盡頭跑來一太監,上氣不接下氣:“娘娘,皇上已下了早朝,但并未出殿,咱們要不要再等一會兒?”
“不等了,先回去吧。”她語氣裡透着疲憊。
這會兒她是真的累了,身累,心更累。
另一邊甬道。
顧不言沒走出幾步,便兀地松開金毋意的手。
邊走邊說,語氣裡帶着懊惱:“本座事先便與你交代過,讓你别出去,你卻偏偏不聽。”
金毋意也帶着幾許懊惱:“大人的話貧妾自然不能盡信。”
他聞言止步,冷眼看她,俊美的面容寒氣森森,“金毋意,你若不願相信本座,此刻出宮還來得及。”
金毋意也止步,與他沉沉對望:“大人不是說不會有人進那偏殿麼,偏偏有人進去了。”
“誰進去了?”
“一個侍衛和一個女子,貧妾被逼無奈才從後門出屋,不成想,竟又遇上了你的‘青梅竹馬’。”
他一頓,否認:“誰說我與她青梅竹馬了。”
“魏妃曾在貧妾面前親口說的。”
二人一時無言。
片刻後他輕笑:“你吃醋了?”
她語帶不屑:“大人高看貧妾了。”
她的不屑令他不快。
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提起長腿繼續往前走。
他一走,她也跟在他身後走。
剛走了幾步遠,他又蓦地停步。
她猝不及防,差點撞進他懷裡。
他伸臂扶住她,終是軟了語氣:“剛剛那兩個太監,可有傷到你?”
她的目光意味深長:“大人這是在關心貧妾麼?”
這次輪他不屑了。
他松開她,語帶嘲諷:“本座不過是擔心被你拖累。”
“貧妾又不是玻璃做的,怎會輕易被傷到。”
“嘴倒是挺硬。”
“大人的嘴也當之無愧。”
二人來去幾個回合,終是雙雙閉嘴,繼續朝前走。
如此拐過兩條甬道,在一處亭台前遇見張淵。
他似已等侯多時。
見顧不言出現,忙上前抱拳行禮。
擡眸間,一眼認出金毋意,神色微斂:“顧指揮使莫不是在與咱家開玩笑?”
他正色回:“本座可沒閑心開玩笑。”
“若非玩笑,為何見上官祁時還要帶上外室?”
“此乃本座家事,望廠督勿要多問。”
張淵壓低聲音,“咱家并不關心顧家家事,更不關心您這位外室究竟是何身份,不過咱家醜話說在前頭,今日之事如若敗露,顧指揮使将承擔全部罪責,還有,也請顧指揮使按時釋放趙狗兒。”
“廠督的顧慮可真多啊。”
顧不言看了眼天空,吐出一口濁氣:“行,本座全答應。”
張淵也松了口氣,随後冷冷瞟了金毋意一眼,這才轉身帶路。
幾人穿過乾清門,行往慈甯宮的方向。
顧不言還以為上官祁就被關在慈甯宮。
不成想,張淵卻在中途轉了道。
穿過一條曲折的遊廊,來到了德禧宮門前。
德禧宮乃是德妃生前居住過的宮殿,自她難産而亡後,此殿便一直封存,并定期派人打掃。
德妃也正是皇上生母,且還是葉開的胞妹。
顧不言疑惑:“上官祁被關在這裡?”
“顧指揮使勿要多問,且随咱家往這邊來。”
張淵推開宮門,從宮殿的前院繞到後院,繼而進入一間偏殿,打開殿中的一扇木櫃,往裡指了指:“這是地宮入口,上官祁就關在裡頭。”
他說完便打燃火折子,率先進入地宮。
顧不言心頭詫異,沒想到這皇宮裡還有地宮。
他與金毋意對視一眼,前後腳跟了進去。
地宮入口處是一道台階,下了台階是一條走廊。
走廊的壁上挂了盞昏黃的油燈。
借着光亮穿過去,可見一間寬敞的屋子,屋子正中擺着一個大鐵籠,籠上挂着玄鐵鎖。
籠中關着一位老者,白發白須,盤腿而坐。
幾人進屋的聲響似并未驚動他。
他一動不動,閉目養神。
“此人便是上官祁。”
張淵朝那老者觑了一眼,“最多給你們一刻鐘時間,咱家先去外頭守着。”說完轉身出了屋子。
金毋意心緒翻湧,看了眼那老者,又看向顧不言。
“去吧。”他低聲鼓勵她。
她點了點頭,随後提步走向大鐵籠。
剛在籠前站定,便見籠中的老者打開眼皮,徐徐朝她看過來。
那目光混濁而無力,猶如一盞沒了油的燈。
他喃喃開口:“若想活命,勿問、勿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