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女子也轉頭看向她。
金毋意款款步入店内。
姝色綽約,鎮定從容。
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卻莫名有着一股所向披靡的氣勢,引得圍觀衆人也齊刷刷将目光投向她。
金毋意看了眼大漢,又看了眼女子:“我剛剛從二位的交流中聽了個大概,就是說這位大哥的妹子用了這家店鋪的胭脂之後爛了臉,故爾想找這位女掌櫃賠錢,對吧?”
大漢“呯”的一聲将手中座椅放下,瞥了她一眼:“你誰啊?”
她微微一笑,“我不過是個路人,一時好奇,想進來問個究竟。”
“路人是吧,那你來評評理。”
大漢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伸手指着那名女子:“她的毒胭脂毀了我妹子的臉,你說她是不是應該賠錢?”
金毋意點頭:“自然是要賠,且還應上報府衙,讓判官鑒定你家妹子的傷情,以便讓掌櫃成倍地賠償。”
大漢見有人幫腔,霎時來了氣勢:“掌櫃你聽到沒,你當成倍地給老子賠錢。”
女掌櫃含淚搖頭,百口莫辯。
金毋意卻話鋒一轉:“不知大哥的妹子現在何處?”
大漢一頓,目光閃爍:“自然是在家中。”
“既然毀的是你妹子的臉,當你妹子過來讨公道才是,畢竟,大哥不是當事人啦。”
金毋意說着轉頭看向衆人,“大哥不如趁眼下大家夥兒都在,趕緊将自家妹子叫過來,人多勢衆,好為她做個見證。”
圍觀者也紛紛點頭附和。
大漢梗着脖子,俨然有些騎虎難下,“我……我妹子的臉都毀了,還能如何出門?”
金毋意突然加重語氣:“那大哥如何證明自家妹子的臉被毀了?如何證明她的臉是被這家店鋪的胭脂毀的?甚至,如何證明大哥真的有一個妹子呢?”
此言一出,圍觀者一陣嘩然。
若這大漢無妹,不明擺着就是個訛錢的騙子麼?
大漢也在一瞬回過味來,“嗖”的一聲從椅子上起身,指着金毋意的鼻子,又指了指女掌櫃:“好啊,你們竟是一夥的,怪不得長得那麼像,老子早該想到的。”
他說完再次抄起椅子,揮臂就朝金毋意砸過來。
夢時上前橫身一擋,椅子悉數碎在了他的背上。
他咬牙罵了聲“狗東西”,繼而朝大漢的胸口猛揮一拳。
大漢被彈出半米遠,“噗”的一聲摔在了門口的空地上。
他痛得呲牙咧嘴,随即爬起來,上前就要反擊。
金毋意大喝一聲:“你可想好了再行事。”
大漢被她喝得一頓,竟是在原地止步。
她句句铿锵:“《大周律》第二十條明文規定,凡行為僞詐者,視其情節輕重可分别判處入獄、杖殺和棄市,不知這位大哥有幾條性命與《大周律》對抗?”
大漢本就鬥大的字不識一筐。
一聽“大周律”三個字,霎時失了底氣。
他故作兇狠地道了聲“你們且等着、等着”,說完轉頭跑出了店門,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衆人見此也悟出端倪,幾番感慨後三三兩兩散去。
店内總算清靜下來。
女掌櫃奉上茶水與點心,躬身施了個大禮,語氣哽咽:“今日幸得姑娘出手相助,否則,我這店鋪怕是要被那厮當場給砸了。”
金毋意虛扶她一把:“不過随手之舉,掌櫃不必客氣。”
她又朝店内環視一圈:“建議掌櫃在每盒胭脂上做個小小的記号,往後若再有人随意構陷,也算是有個憑證。”
女掌櫃再次施禮道謝。
又說:“我叫蔣依依,來此經營三載有餘,我瞧着姑娘頗為親切,不知姑娘姓甚名誰、家住何處,來日我必登門道謝。”
金毋意探究地打量了她兩眼。
這女子雖說與她有幾份相像,但細瞧之下,卻也有諸多不同。
人海茫茫,偶有相像之人倒也不足為奇。
“我名叫金毋意,就住在麓山山腳,登門道謝就不必了,若是有緣,定然還能再見。”
又說:“蔣姑娘不如早些去府衙報備,免得那位大漢再私下尋釁,今日我們也就不多打擾了。”
她說完也回了一禮,轉身就要告辭。
蔣依依幾番挽留。
無奈之下,隻得送了她兩盒胭脂才算罷休。
蔣依依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幾番感慨:“來日,定還是要登門道謝的。”
婢女問:“那姑娘隻說住在麓山山腳,并未說具體住址,小姐如何登門?”
蔣依依長舒一口氣:“這金姑娘談吐不凡,必然不是出自小家小戶,麓山山腳宅子雖多,氣派的可并不多,到時咱們一家家去打聽便是。”
婢女附和:“還是小姐聰明。”
回去的馬車裡。
金毋意心緒不錯,一直在摩挲着那兩盒胭脂。
車簾輕顫,光線洩進來,明明暗暗地映在她臉上,更顯出她臉上的妩媚與溫柔。
少年看着她問:“小姐何時發現那大漢是個訛錢的主?”
她将胭脂放在鼻際輕嗅,邊嗅邊說:“一開始就發現了,他說他妹子毀了臉,卻不見他有丁點悲痛,隻知一味要錢,明顯有問題。”
“小姐說得在理。”
恍神間,他又說:“小姐若是喜歡胭脂,下次咱們多買一些。”
“我哪是喜歡胭脂。”
她頓了頓,“我是在想着,到時咱們離開京城後,也可以像蔣姑娘這樣開一家鋪子,賣胭脂也好、賣書也好,反正能活得自由自在。”
少年聞言心頭大喜。
原來她一直在規劃他們以後的生活。
原來她從來沒打算留下來過。
他滿目憧憬:“到時出貨賣貨都歸我,小姐隻管坐在店裡數銀錢便是。”
又說,“反正夢家莊的房價便宜,到時我們還可以将店面買下來。”
她點頭:“好,都依你。”
馬車疾行,發出有節奏的“踏踏”聲。
那“踏踏”聲落在少年心裡,也如一串歡快的樂聲。
北鎮撫司。
顧不言一直在揣摩皇帝的心思。
那日他提到四方軍是神機軍時,皇帝嘴上雖說不知,神情卻明顯異常。
皇帝當真不知實情麼?
當真對外家的軍隊沒半點情份麼?
諸事纏繞,毫無頭緒。
正疑惑間,江潮匆匆進屋:“大人,查到了。”
“說。”
“上官祁與金明赫之間果然有淵緣。”
他神色一震:“是何淵緣?”
“上官祁與金明赫皆出生于姑蘇城,兩人還曾同時拜于城内有名的大儒孔慕白的門下,隻是,自他們入京後便無任何牽扯了。”
他疑惑,“既是同鄉,又是同窗,同住京城卻無任何牽扯,這一點俨然可疑。”
“屬下也覺得這裡頭有蹊跷。”
他思量片刻,轉而問:“世安苑有何動靜?”
“世安苑一切如常,不過,昨日金姑娘與那夢護衛出門逛街了,還買了好些新衣裳。”
“可否還有旁人同行?”
畢竟他給那姓夢的安排了一名通房。
若那姓夢的對通房上了心,出門總會帶上吧?
江潮搖頭:“沒有了,就他們倆,據趕車的護衛回禀,他們還說……”後面的話他不敢說下去。
顧不言一頓:“還說什麼?”
江潮滾了滾喉頭:“還說……以後離開京城了,要開一家什麼胭脂鋪子,大人,這金姑娘怕是壓根兒就沒想過與你……”
“夠了。”他兀地低喝一聲,冷了面色。
片刻後轉身往外走,邊走邊吩咐:“備車,去世安苑。”
江潮應了聲“是”,欲趕緊去備車。
他卻在行至門口後突然止步,道了聲,“算了。”
聲音裡透出些許疲憊。
江潮一愣:“大人,什麼算了?”
他轉身回屋:“不去了。”
又說,“去給金毋意遞個話,兩日後啟程去姑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