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光線昏暗,但金毋意清晰地看到了玉佩上的圖樣。
與李敬忠畫下的那幅圖樣一模一樣。
那個“冷”字,鮮明、蒼勁,筆走龍蛇。
金毋意瞬間有些恍惚,不敢置信所見之物。
她伸手取下玉佩細瞧,玉質細膩溫潤,一看就知價值不菲。
她一時氣息發緊,萬般思緒堵在胸口。
此時蔣依依已換好衣裙,正要系上腰帶,一眼瞥見金毋意正拿着自己的玉佩細瞧。
她猛的怔住,繼而一把奪過玉佩。
她奪得太急,以至于金毋意也兀地怔住。
隔着搭衣的木架,二人沉沉對望。
面上皆帶着驚訝,及某些難以言明的惶恐。
片刻後金毋意輕聲問:“姐姐為何會有這塊玉佩?”
蔣依依故作平靜地笑了笑:“如今我也算是衣食不愁,身上挂一塊玉佩很奇怪麼,妹妹何出此言?”
說完匆匆将腰帶系好,并将玉佩藏到了衣衫底下。
金毋意瞟了眼她挂玉佩的腰間:“姐姐可知,這塊玉佩上的圖樣,乃叛軍四方軍的接頭暗符。”
蔣依依聽到“叛軍”二字,倒抽一口涼氣。
急忙解釋:“妹妹,我不是什麼四方軍,我也壓根兒不認識他們。”
金毋意神色不變,逼近她:“姐姐究竟是好人,還是歹人?”
“我與妹妹已相交一段時日,是好是歹難道妹妹看不出來嗎?”
蔣依依又急又惱:“我……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暗符。”
金毋意目光淩厲:“那這塊玉佩究竟從何而來?”
蔣依依身子一軟,坐進旁邊的玫瑰椅裡。
緩了緩,重重歎了口氣,“妹妹這是在審問我嗎?”
金毋意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收斂鋒芒,也坐進旁邊的椅子裡。
“因此事事關重大,所以我急了些,對不起。”
蔣依依沉默了片刻。
随後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飲下。
她長長吐了口氣,神色裡多了幾許滄桑,“我倒是從未與妹妹聊過自己的過往。”
“我隻想知曉玉佩的來曆,并無意逼問姐姐的過往。”
“可玉佩事關我的過往啊。”
蔣依依擡手扶額,苦笑一聲:“我自幼便無父無母,被山裡放羊的羊倌撿回去養大,後來羊倌死了,我便開始四處流浪,有一日流浪到一座鎮上,遇到了一個同樣流浪的少年,這塊玉佩便是那位少年所贈。”
“少年叫什麼名字?”
蔣依依搖頭,“流浪之人,乞丐一個,無家無姓,哪需要什麼正兒八經的名字,我随口叫他大乞,他随口叫我小乞。”
“後來呢?”
“後來,我們流浪到南邊一座城郭,城中發生饑荒,我們被衆多災民沖散,自此,再未見面。”
蔣依依說着頓了頓:“再後來,我才知曉他所贈玉佩價值不菲,于是……”
她兀地止住了話頭。
金毋意追問,“于是什麼?”
蔣依依幽幽一歎,“于是我便将玉佩拿去當鋪當了,用所得銀兩開了家胭脂鋪,經營一年後,待手頭有了些餘錢,這才将玉佩贖了回來。”
明明是一段凄苦歲月,卻被她三言兩語叙述而過。
聽來令人無奈,亦令人憐惜。
金毋意心有不忍,道了聲:“對不起。”
“妹妹沒什麼對不起我的。”
她又問:“姐姐所說的胭脂鋪,便是集市的那家店嗎?”
蔣依依搖頭:“在來京城之前,我也在别處開過店。”
她擡眸看向屋内軒窗,猶如看向連綿不盡的光陰:“但不知為何,自我贖回玉佩後,便縷縷遭到刺殺,所幸我命大,逃過一劫又一劫,後來便來到了這麓山山腳,隐姓埋名地開了這家店,許是天子腳下,歹人不敢再現身,倒是讓我過了幾年安生日子。”
一聽是“隐姓埋名”,金毋意怔了怔,“姐姐的名字是假的?”
蔣依依無奈一笑:“小時候羊倌喚我小花,流浪時别人喚我小乞,我本就不知自己姓甚名誰,哪有真名假名一說?”
金毋意兀地沉默下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她滿門被屠,已經夠慘了。
不成想,這蔣依依卻是連家也不曾有。
“姐姐也是個苦命人。”
“你不用同情我,還有什麼想問的,盡管問吧。”
金毋意擡眸看向她的腰間。
薄薄的衣衫底下,仍可見玉佩隐隐的輪廓。
她試探着問:“姐姐一定很在乎當年那個人吧?”
不然怎會特意将這塊玉佩贖回來呢?
蔣依依的神色變得凝重,卻也并未否認:“畢竟,曾于微末處相互支撐,免不了有些感懷吧!”
她轉而問:“他不會……真是四方軍吧?”
金毋意微微一笑:“那時還沒有四方軍呢?”
“那為何他有這刻着暗符的玉佩?”
金毋意想了想:“或許是神機軍?”
畢竟四方軍的前身便是神機軍。
“罷了,什麼這軍那軍的,我也聽不懂。”
蔣依依整好衣冠往外走:“反正我将知道的都說與妹妹聽了,妹妹若是心頭有疑,便直接去報官吧。”
金毋意從旁拉住她的手:“姐姐生氣了?”
蔣依依語氣戲谑:“妹妹有顧大人罩着,我哪敢生妹妹的氣。”
“姐姐就會拿話嗆我。”
“妹妹都審我了,我還不能嗆一嗆?”
兩人一來二去地鬥嘴,總算是和好如初。
屋内的氣氛也總算是緩和下來。
蔣依依有些不解:“妹妹一小女子,為何會關心這軍那軍的事?”
見金毋意沉默,她又道:“我可是都向妹妹交了底,妹妹可不能再藏着掖着。”
金毋意也松了口:“來日,我定會向姐姐說出自己的來曆。”
末了還不忘叮囑:“姐姐也要記住,這塊玉佩不可外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