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齊王殿下明日也這麼着出去吧!”她道,“早點走,我不想給人看到。”
連攆人的語氣也平平淡淡。
沒有再說話,也都沒有睡着,燈花哔剝的聲音,掩蓋清淺的呼吸。
長夜漫漫,終有熬不動的時候。裴蘿不知何時睡着了,醒來時,發現身上蓋着條被子。
這被子昨天鋪在地上,而裴雲庭人已經不見了。若不是殘留的幽蘭水沉氣味,她幾乎以為昨夜是場夢。
裴蘿起來梳洗,去往主殿。
禦書房。
蕭止面對來人所提,臉上笑容不易察覺地僵硬了一瞬。
“确定嗎?”
裴蘿點頭:“我已無礙,老師來信說谷中事物繁多,也是時候回去了。”又道,“回去之後,與老師探讨過,定會得出對皇後娘娘恢複最有利的方子,再來呈送于皇上。”
蕭止沉默,目光落在裴蘿臉上。眼神不知怎麼變得鋒利,讓裴蘿隻想避開。
她垂下頭,道:“皇上公事忙碌,民女先告退。”
剛轉過身,背後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朕幾次三番挽留,其中之意,裴姑娘聰慧過人,當真看不出來?”
裴蘿腳步頓住。
她咬住唇,想好托辭。
蕭止卻沒在繼續,語氣已然變得松快,隻道:“裴姑娘先回吧!”
裴蘿不再停留,快步離開,一路走回偏殿,才松了一口氣,想起正事沒辦成。
捏着龍紋佩,她決定先斬後奏。她本就不是宮裡人,也不吃他任何俸祿,沒必要委屈求全。
想來覺得走之前還是需要見皇後一面,權當告個别,便出了清心殿,前往重華殿。
重華殿内之前居住的偏殿裡,裴蘿放有一盆露水蘭,露水蘭花瓣可清熱陣痛,到此發現半掩的窗下,鵝黃色花苞已開,便想抱走。
抱了蘭花,順便把窗戶合攏關好。剛想走,外面傳來一陣嘀嘀咕咕的談話聲,幾個關鍵字引起了裴蘿的注意。
“喜兒太可憐了。”
“唉……”
喜兒是那個給皇後下毒的小宮女,裴蘿抱着蘭,悄然放輕呼吸,耳邊的聲音還在繼續。
“昨天我還聽到紫竹姐姐說不要扔,留着有用呢!”
“有用?難道皇後還想再吃?吃一次還不夠,差點害了那小醫女的性命,人家一片好心,若是知道……”
“誰讓皇上見一個愛一個,你看,這不又看上了那漂亮的醫女,大抵上就快當娘娘了!”
又是一聲歎息。
“那我不管,我還是想當娘娘……”
嘻嘻哈哈的笑聲響起,将方才的對話遮掩過去,誰都不知道曾說了什麼。
裴蘿手指摳在花盆上,後背發涼。
她不怕蕭止對她有心思,也不怕蕭止見一個愛一個,她開始怕皇後了,笑眯眯的溫和又仁慈,卻能犧牲一條無辜的性命給自己背鍋。
她是個大夫,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裴蘿看看懷裡的蘭,自嘲不已,是她忘了,這裡是皇城,大晏的最頂級皇權所在,包括她,在這裡都不過是蝼蟻,就像蘭妃說的那樣,平民不配。
可她就是個平民,從來沒想高攀。
抱着蘭走出來,裴蘿放棄了原本的路線,默默走回清心殿。
低着頭,影子在腳下黑魆魆的一片,與她一模一樣,卻面目模糊,沒有五官沒有意識,她走它也跟着走,她停它就會停。
裴蘿想,她不一樣,她有面目,她是影子的操控者,她甚至可以選擇走到光下,讓影子徹底消失,而這一切,取決于她自己。
不必聽誰的命令,也不是誰的妃子,誰的好姐妹,她是裴蘿。
天黑下來時,薛濤過來找她,說皇上在望月樓設宴等她。
裴蘿踩着台階一步步上到二樓,面前是一方鋪了淺金色桌布的圓桌,桌上放有幾樣簡單的酒菜,桌旁的男子一身玄色常衣,氣質清朗,風度翩翩。
檀香窗外,一輪月冉冉升起。
“關于白日的事,朕特來向裴姑娘賠罪。”蕭止示意裴蘿坐下。
裴蘿道了一句:“皇上客氣了。”
“白日的話,确實是朕太過于沖動了,隻不過朕覺得,不說出來才會遺憾,裴姑娘可能懂?”蕭止擡眸,直直看過來,吐出四個字,“朕的心意?”
裴蘿不語。
“裴姑娘如此,莫不是因為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