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找到了你的狗,雲大夫不該說聲謝謝嗎?”裴雲庭不疾不徐對她道,刻意咬了“雲大夫”三個字。
裴蘿:“……”
一顆心卻慢慢放了下來。
他沒有。
趙光以為她不認得面前人,忙過來介紹:“雲大夫,這位正是是齊王殿下。”
裴蘿憋了半天,從喉嚨口擠出一句還算完整的話。
“民女謝過齊王殿下。”
低着頭不卑不亢,嗓音就算刻意壓低也藏不了,怪不得她不肯開口,是怕他發現。
裴雲庭眼中,震驚化成心酸,被徐徐遮掩,變成一抹微笑:“不謝,雲大夫醫術精湛,日後本王在此地,怕是還需要雲大夫多幫忙。”
裴蘿仰臉,撞進裴雲庭熟悉的眼裡,他仍看着她的一張扁臉,其内光芒溫柔,一時間,被迫失去名字失去臉的委屈侵襲全身,眼前控制不住模糊。
她道:“是。”
再次行禮告退,離開衙門口。
趙光十分不解:“王爺這是有什麼事,又回來了?”
裴雲庭一派淡定:“隻是去吹了個風而已。”袖子一揮,灑脫道,“到街上看了看,還有些事沒處理完,所以本王不能走,不得不再待上半個月。”
慶林插話:“王爺當然是有正事。”
趙光一頭汗:“是,遵命。”
回到别館,确認無人在側,慶林才敢發出疑問:“這個女子跟裴姑娘好像,說話的聲音一模一樣!”
裴雲庭望向院中一叢修長鳳尾竹,凝眸許久:“遇見隻當不識,聽見沒有?”
慶林立馬聽出來,拱手道:“是。”又悄聲詢問,“所以真是裴姑娘,她是故意弄成這樣的?為了……”
裴雲庭眼前浮現一張臉,很陌生很普通,一雙漆黑的小豆眼卻跟從前一樣,那麼明亮,又堅定,不是她還能是誰?
他緩緩地,發出一聲“恩”。
“雲上小舍”這邊,卻不是裴雲庭上門,而是雪魄。它認了路,一個看不住就往衙門跑,每每都是曲木送它回來。
“它很聰明。”曲木誇贊,“為什麼會起這個名字?”
此時已是夜燈初上,白日熱氣逐漸散去,小縣城也開始恢複它本來的模樣,有人聲叫賣,也有些旖旎風光。
遠處彩色燈籠懸挂半空,香氣幽幽飄過來,有打扮華麗妝容嬌豔的女子從晚香樓二樓上抛下絲絹,被路人接住。
“雪魄?”裴蘿回,“也沒什麼,随口起的,隻是覺得順口。”
“我倒覺得十分合适。”曲木說着環顧了一圈,“雲大夫想吃什麼?我請客!”
裴蘿挑了一個面攤,坐下來點了兩份面。
“倒是怪麻煩曲大人的,狗天天往衙門跑,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這就回去拿根繩子把它拴起來。”她道。
曲木一臉不好意思:“雲大夫一口一個曲大人,其實我也就是個當差的,擔不起這個名頭,以後不如就叫我的名字吧,聽起來也親切些。”
裴蘿應下來,曲木又道:“不過說起狗,那麼小的狗就拿繩子拴,聽起來怪可憐的,反正衙門裡大家都很喜歡雪魄。”放低聲音,對她告密道,“連大人都喜歡偷偷摸兩下,倒不如就算了吧!”
他突然變臉,一瞬正經起來:“雪魄将來長起來,說不定還能為衙門出力,當條巡邏犬,若真是如此,雲大夫可是一等功臣。”
裴蘿笑:“那可是要多拜托你訓練了。”
“好說。”
面上來了,清湯白面飄着兩根青菜,看起來十分可憐。
“這也太……素了。”曲木有些尴尬,喚來店家,“上盤牛肉。”
“沒關系,我晚上不吃太多。”裴蘿拿起筷子,從容挑起兩根面,“也不怎麼吃肉。”
一碗面很快見底,連湯都沒剩幾口,曲木對眼前的女子又多了幾分敬佩:“裴姑娘不是我們這裡的人,為什麼會到這種偏遠地方來?來此找人?”
裴蘿道:“那倒也不是,自小便有杏林之志,想走遍天下來着,就來這裡了。”
曲木不再說了。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道:“怪不得總覺得雲大夫不似普通人,原來果然不是普通人,在下實在佩服!”沖她抱起拳,眼神是越發傾慕之色。
裴蘿搖頭:“本職而已,你太客氣了。”
她跟着學,抱拳回禮,曲木看得直笑,他道:“能認識你,三生有幸。”
裴蘿想到前日的事,剛想說些什麼,耳邊忽地有一個聲音響起:“好巧,這位不是雲大夫嗎?也出來逛街?”
溫潤清朗,又帶着一絲隐隐的“不懷好意”。
轉過身,裴雲庭離她幾步之遠,一身淺紫蘭紋廣袖袍,手裡一把扇子輕輕扇了幾下,風姿俊逸,眼神卻幽深。
“倒也是,此番夜景确實值得出來看一看。”他走過來,扇子不經意間把曲木推到一邊,對裴蘿說,“走,陪本王逛逛。”
“不合适吧?”裴蘿推拒。
“最為合适。”裴雲庭渾不在意,“你對此地肯定比本王熟悉。”回頭對曲木道,“你回去吧,本王不喜人多。”
裴蘿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