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庭從來不是個濫情之人,前世他就未對人動過情,身邊屬下盡是男子,而今生他對一故去的人念念不忘四年有餘,癡情被稱頌,期間并未有其他豔色傳聞。況到底如何,平日裡所作所為,裴蘿看在眼裡。
她故作冷酷道:“不擔心,畢竟我可不是一般女子,他要是敢,我奉陪到底。”
百裡慧看出她對裴雲庭分明滿是信心,又是寬慰又是苦澀,仰起頭看了一眼天,隻是甬道太長紅牆太高,天格外遠。
她道:“齊王他不會的,他跟皇上不太一樣。”是如釋重負,卻透着一種說不出的失落,随即對裴蘿一笑。面容溫婉秀雅,是風華絕代的美人。
裴蘿心間劃過一陣隐痛,她道:“皇上也很好,是百姓們人人稱頌的賢明君主。”
或許也算得上是個好丈夫吧,畢竟宮門之内,想獨占這個人是妄想,也會被人诟病,這也是她堅持要離開皇宮的原因之一。
她做不到。
百裡慧“恩”了一聲,沒再多說,回到重華殿歇息了片刻,裴蘿帶着梅香和竹韻告别,回到王府。
從車上下來,眼前正是齊王府的大門,門前兩尊巨大的石獅子脖子上裹着鮮豔的喜綢,威武霸氣,守門的侍衛手持長槍肅穆而立,對她尊敬地道上一句“王妃”。
裴雲庭還沒回來,時候還早,裴蘿索性又出門上了車前往郊外芷園。
之前因為辦喜事的關系怕兩個小東西會亂跑被人亂腳踩到,沒有帶過去。這次過來,裴蘿準備把雪魄和金豆接回王府。
雖是都在京城,芷園比起齊王府的莊嚴恢弘,總是更像一個江湖女子的性情,灑脫而自在,相比起來,裴蘿更喜歡這邊。
秋已涼,卻也并未真正開始冷,還保留着初秋時的暖勁,院裡流水淙淙,翠竹冬青依然滿目蒼翠。
沿着小橋從前院走到後院,貓狗立牌還在籬笆外豎着,尖耳朵的是金豆,圓圓的趴耳朵是雪魄,此刻正在她腳邊呼哧呼哧地跑來跑去。
眼前浮現出一些往日他在這裡幫她幹活的場景,堂堂齊王殿下挽着袖子,毫不在意地翻土,拔草,在樹下煮花茶,逗貓狗。金豆總是很懶,趴在桌上除了尾巴不怎麼愛動,雪魄勤快,最喜歡跟着他。
裴蘿甚至懷疑,在她和裴雲庭之間,雪魄會毫不猶豫地選他。
不過是分别了一天而已,可能都還不到一天,她就已經滿腦子都是他了。
裴蘿笑了笑,帶着貓狗過來前院,打道回府。
街燈漸次亮起的時候,裴雲庭和慶林到了齊王府門口。
行色匆匆,從馬上跳下也來不及洗去一身風塵,裴雲庭撂了馬缰便急着往院裡走,他想見她,一刻也不想等。
出門在外,有人在家等待這種事,對很多人來說許是尋常事,然而對他來說,這麼多年了,隻有她在這些日子,他才能真切體會到什麼叫做“歸心似箭”。
通叔過來道:“王妃不在,今日去了趟皇宮,回來便去了芷園,說是要把貓狗帶來,到現在還沒回來,路程遠,大約快到了。”
她不在,裴雲庭方才冷靜下來,看了眼空寂的院子,隻覺得各處都缺了幾分顔色,怎麼看都不是滋味。
“王爺先去梳洗吧,想必王妃回來更想看到王爺神采奕奕的樣子呐!”通叔瞅着裴雲庭沒什麼精神的樣子,怪落寞的,勸他道,“這風塵仆仆的,王妃會心疼的。”
裴雲庭于是聽了話,去浴房把自己好好地收拾了一通,徹底洗去一整天趕路的疲憊,已是神清氣爽。
回到房中,各處整齊,各處都有着她的影子。
昨夜熏香的香氣若有似無,在空中漂浮不去。他上巳節時送她的小香囊好端端地挂在床頭的金鈎上,他仿佛能看到她在床上睜眼,伸懶腰,起床,在梳妝台挑選中意的首飾,在桌前埋下頭寫字。
一直以來,他還真沒看過她寫字。
拿起手邊的一沓紙,有關于藥性就字體規整認真,無關的亂塗亂畫就什麼形狀都有。
裴雲庭笑着翻了幾頁,手指突然僵硬。
他想,裴蘿應該不會想讓他看到這些。
紙上的一堆字,對他而言分明就是在照鏡子,因為這根本就是他的字迹,甚至于極細微處的用筆習慣。
寫“雲”時,第一筆開始總喜歡頓一下,墨點會變重。
裴雲庭一眼就看了出來,這不僅僅是她曾說的相似而已,而是——
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