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緊壓着,裴蘿實在轉不了身。
艱難地從肺裡擠出個聲:“夫君,你……你先起來。”
“别走……”熱氣撲在耳邊,裴雲庭抵着她的側臉,“對不起。”嗓音低啞沉重,帶着一股想挽留卻怎麼也留不住的失落。
他這般痛徹心扉,裴蘿竟也跟着疼起來,不再動了,趴在門上,徐徐開口:“為什麼對不起我?”
他不說話,長久的沉默着,她脖頸處突然一涼,有水滴下來,沿着皮膚拉出一道濕痕,浸入衣領。
心裡一顫,裴蘿用手臂撐着門,強行拉開些距離,轉過身來正對上他,心又是狠狠地一顫。
這麼久以來,她不是沒見他紅眼掉淚,平日裡驕傲自得的王爺微紅着眼睛的模樣已經很讓人心疼,而此刻他眼中淚如漫天碎星,整個人就像被風吹散了一地的雪,再怎麼樣也聚回不了原樣。
到底是又想到了什麼?方才飯桌上都還有說有笑,裴蘿想不出來,凝住神盯着他,這顆心裡究竟裝了些什麼?為什麼如此苦澀?
“夫君……”她手指去抹他的臉,擦掉眼淚,安撫他道,“我們過去休息好不好?”
“你喊我什麼?”裴雲庭握住她的手,紅眼盯着她,眉頭微皺語氣卻溫和,甚至于是十分柔軟,“你是不是醉了?我,并不是你的夫君。”
“裴蘿,你該喊我王爺。”他倒是口齒清晰,字一個一個蹦出來,“沒記性。”
裴蘿語塞,知道此時不應該跟胡言亂語的醉鬼計較,講理也講不清楚,索性如他所說喊他“王爺”,這下他眉頭松開,有了絲笑意:“能不能……再叫一聲?”
裴蘿掐住手指:“王爺。”
“不是。”
她深吸了一口氣,仰起臉,溫順道:“夫君。”
裴雲庭眼睛滿意地眯起來,上挑的眼角處滑下一顆淚,一擡手将她擁入懷中,動作很輕很輕,仿佛怕弄疼了她:“我多希望,這場夢永遠都不要醒。”
裴蘿在他懷中,被淡淡酒氣包裹,他的淚落在她臉上。
她今晚就坐在他旁邊,知道裴雲庭喝的不多,卻就這麼輕易地醉了,這在以前從未有過,裴蘿确定,這個“夢”對他很重要。
可這個夢裡他求而不得的,是……想做她的夫君嗎?他如今已經是了,這無論如何不該是他的執念才對。
“王爺。”裴蘿雙手捧着他的臉,望進他漂亮卻泛着迷離的眼中,“你記得我是誰嗎?”
掌心觸感細膩,很舒服,他任由她擺布,垂下眼睛道:“一個膽大包天的……小乞丐,我的……小乞丐。”
裴蘿“嗯”了一聲,拉住他的手:“是,我是你的小乞丐,我們睡覺吧!”
手卻被一把推開了,他嚴肅道:“你出去。”
裴蘿還保持着方才的姿勢,一瞬愣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怒氣從心裡浮起,随即想到他是喝醉了腦子糊塗,若是還清醒着絕對不會這麼跟她說話,氣也就散了。
回頭看着他,面上沒表情。
“你是個女孩子,也認了字,男女大防,不知道嗎?”裴雲庭解釋了一句,自己去床邊坐下,而後瞪着她,“回你自己屋去。”
原來讓她出去,是這麼個意思。
裴蘿一霎苦笑出來:“可你不是讓我喊你夫君嗎?你讓我去哪裡?這裡是卧房,我沒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她可憐巴巴,“下大雪呢!”
他緩慢擡起眼睛,高傲的眼皮半遮,掩住心疼,像看着一隻無家可歸的小動物,吐出兩個字:“過來。”
“你睡吧!”他拍拍床闆,又道。
别别扭扭,卻心腸不壞。
裴蘿蓦然覺得,他此刻很像一個人。
而今日正是那個人死去的日子,這個日子很重要,想必對今生的他也産生了影響,還好,隻要過了今夜,便是另一番新生。
裴雲庭已經走到門邊,伸手要推開門,背後一個聲音響起,輕細又好聽:“外面大雪未停,王爺您還是留下吧!”咬咬牙,又加了一句,“阿蘿保證,我會聽話的。”
他真的停了下來,回轉回來坐到床邊,瑤嬸帶人來送醒酒湯和洗漱用具。
還好意識還在,沒怎麼鬧騰,安靜收拾完,雙雙躺下。
裴雲庭側躺,就那麼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裴蘿躺在裡側,不經意對上他一雙曜黑如玉的眼,心裡一咯噔。
如果真是因為今日的關系,導緻此時是那個人短暫的意識回流,那也就是說,現在躺在這裡的人根本不是她一向溫柔的夫君,而是……
蕭止會夢到前世,那麼裴雲庭也完全可以有感應,怪不得他方才突然那樣跟她說話。
想到這會兒面前躺的人是誰,裴蘿一下子坐卧不安起來。
她曾經無數次幻想,如果那個人真能夠回來,她一定會愛他,會拉着他抱住他,告訴他很多話,會很勇敢地親親他,但此刻,他近在眼前,直直看着她,她有機會了,卻連牙齒都在打戰。
因為她發現自己接受不了。
他不是她的夫君,他也不愛她。
對上這雙冷冰冰的傲氣十足的鳳眸,她自卑到土裡,她什麼也不敢做,她隻想逃跑,繼續在暗地裡仰望做夢,繼續葉公好龍,偷偷保留着那見不得光的感情,否則一旦被他知道,她會變成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