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迷茫的、固執的、堅強的自己。
“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院長要将我們一部分人送給那個投資人,我為什麼不能恨她。”
餘三星小朋友終于舍得開口了。
隻是這一開口,隻是這短短的幾個字,卻讓裴安辰的心髒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跳動。
“她都已經為了所謂的錢抛棄了我們,我為什麼不能恨她。”
餘三星小朋友繼續說着,言辭越來越激烈,仿佛,這件事,他已經有所預感,今天終于被印證一般。
“不是的,你誤會她了,她是有苦衷的。”
裴安辰突然就慌了,心髒猛然跳動起來,劇烈的起伏仿佛要将裴安辰的心髒崩裂。
許許多多的話語卡在裴安辰的喉嚨裡面,像是一塊又一塊的巨石,填滿了裴安辰喉嚨的所有空隙,使得裴安辰隻能擠出來幾個字。
“苦衷?什麼樣的苦衷,可以讓一個心地善良的人突然變成了金錢的狗!”餘三星小朋友幾乎是喊了出來,仿佛猛獸的嘶吼。
“她也不想的,可是孤兒院現在的情況,你們都能夠看得見,不是她不想要你們了,如果她能夠養活你們,她怎麼會舍得放棄你們呢?”
裴安辰極力地為舒千億辯解,似乎隻要勸住了餘三星小朋友不去怨恨院長舒千億,就也同樣可以勸住童年時期的自己,不要恨這個想盡了一切的辦法,最後無能為力,隻能妥協的可憐的女人。
“可是,她确确實實把我們賣了。”餘三星小朋友的話,化作了一把鋒利的刀,毫不留情地刺入了裴安辰的心髒。
果然還是不行嗎?
深深的無力感擊垮了裴安辰,裴安辰再也沒有力氣去和自己面前的小孩子争辯了。
他又能說什麼呢?
他又有什麼權利去勸說餘三星呢?
他當年,不也是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不講一點道理地、十分固執又倔強地怨恨着舒千億的嗎?
裴安辰不得不承認,在裴安辰知道院長舒千億死了之後,自己便不再去看望舒千億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自己怨恨她。
甚至于,舒千億活着的時候,裴安辰在念着她的養育之恩的同時,也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怨恨她。
自己都這般,又有什麼資格去勸說别人呢?
餘三星沒在繼續和裴安辰争辯,轉身離開。
隻給裴安辰留下了一個一點一點消失的背影。
裴安辰緩緩吐出一口氣,随後有些自暴自棄地背對着餘三星小朋友離開的方向,随意地坐在了地上。
微風輕輕地從裴安辰的身邊經過,不經意間吹落了一片樹葉。
樹葉左一下右一下,慢慢地降落在裴安辰的眼前。
裴安辰伸手,接住了這片樹葉,用大拇指和食指将樹葉的小小的根夾住,随後将樹葉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又舉起來,對着天空中高高懸挂,正在看熱鬧的太陽。
太陽的光,透過樹葉輕盈的身軀,在裴安辰憂郁的臉上留下了斑駁的樹影。
“你還真是無聊。”
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即使沒有聽過幾回,裴安辰還是認了出來,這是剛剛離開的,餘三星小朋友的聲音。
“你怎麼又回來了?”
裴安辰放下手中的樹葉,擡起頭,看着餘三星小朋友。
餘三星小朋友的手中,多了一本書,嗯……看起來,更像是日記本。
“我剛剛在路上想了想,我覺得,的确不能随意地就對一個人是善良還是邪惡下定論。”
餘三星小朋友說着,将自己手中的日記本遞給了裴安辰。
“所以我帶來了,我的日記本,也願意聽聽你對于院長的舉動的辯解,我想知道你剛剛說的,院長的苦衷。”
餘三星小朋友将自己的日記本狠狠地按在裴安辰的手中。
“日記本?”裴安辰看着自己手中的日記本,很是不理解。
如果餘三星小朋友隻是來聽自己不讓他去恨院長舒千億的理由,大可不必帶一個自己的日記本來給自己看。
裴安辰的好奇心已經有些按耐不住了,裴安辰剛要翻動日記,突然,一個細嫩的小手就攔住了裴安辰。
是餘三星小朋友。
裴安辰不解地看着餘三星小朋友,餘三星小朋友什麼都沒有說,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裴安辰猛然意識到,這個日記本裡面,可能有什麼餘三星小朋友想要說,又不方便說的秘密,于是便将手中的日記本放在自己的身前,緊緊地握着。
“現在,可以說說,為什麼不讓我恨她了嗎?她究竟有什麼苦衷?”
裴安辰微微側擡着頭看着餘三星小朋友,因為餘三星小朋友是站着,而裴安辰是坐着的緣故,所以看上去,裴安辰要比餘三星小朋友矮一點點。
餘三星小朋友低下頭,居高臨下地看着裴安辰,他在等着裴安辰給自己一個合理的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