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條大路依然開闊,隻是臨街而立的店鋪都已經沒人再去光顧,深褐色的血漬爬滿了街道上的每一面牆,沒了約束的雜草瘋狂生長在荒僻的村落,遮蓋住斑駁瘡痍的地面。
一些舊瓦房頂上冒出了綠色的雜草,在重壓下不堪一擊的塌陷,雜草在狂歡着難得屬于它們的自由。
“這裡,變的好荒涼”
海月想起她第一次上岸來到清河鎮的時候,天氣是和今天一樣的豔陽高照,叫嚷的人群充斥着敏感的神經,讓她很不适應,到如今也不過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鼎沸的人聲消失殆盡,隻餘偶爾穿堂過的清風,躲在草叢中的蟲鳴鳥叫聲。
大路的兩旁是已經荒廢的店鋪,盡頭是一片居民的房屋,和店鋪情況如出一轍,都已經被雜草侵略占領,看不到一絲人煙。
終于走出了鎮子,田邊地壟上的莊稼沒了人來照顧,該枯的枯死了,那些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也因為雜草生長的太茂盛,搶走了地下為數不多的水分而蔫頭蔫腦半死不活。
從前徐大娘和一衆農婦們,總愛坐着唠嗑的那顆大槐樹依然雷打不動的伫立在田間地頭,周遭的變故似乎并未給它造成任何的影響,隻是缺少了偶爾在樹下談天說地的婦人們,多少也會有些無聊。
少了的人影變成了一個個堆在田邊的墳包,裡面藏着的是清河鎮每一位無辜死去的村民,即便當時在被死亡的威脅下僥幸活了下來,但她們仍舊沒有選擇第一時間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陳海礁家門前的這一片小樹林,能夠很好的掩蓋住她們的身影,從黃昏忙到半夜,她們終于将死去的所有人都入土為安。
時隔幾月再來看,那些之前因為恐懼而慌亂挖出來的土墳又矮又小,即便如此,這些缺少養分的黃土上依然在很短的時間裡,爬滿了綠色的植被。
沒人上前去把這些雜草拔下來,也沒人主動打破這凝重的氛圍。
直到陳海礁終于忍不住情緒,像是瞬間被抽幹了全身的所有力氣,搖晃着跌坐在地上從小聲哽咽的啜泣,那好不容易止住了悲傷的情緒又在心底蔓延,像卡在心裡的一塊粗糙尖銳的石頭,磨人又刺痛。
海月半蹲下身子,好讓她能和陳海礁平視對方,她有時很難讀懂人類複雜的情緒究竟是來自何方,但她卻能夠理解陳海礁的悲傷。
她擡手替少女撫去洶湧的淚,将哭到顫抖的身軀緊緊擁抱,企圖給予對方一些自己最力所能及的安慰。
陳錦鯉隻是站在那裡,她的性格不允許她做出這樣的行為,即便眼眶紅腫眼眸濕潤,她仍舊倔強的擡着頭,不肯讓瀕臨決堤的眼淚落下,好緩解她已經被浸泡出血絲的眼球。
陳海礁感受到到了依靠,小聲的哽咽變成了大聲的痛苦,這世間能夠超越與愛人生離之痛的,唯有今生再難相見的死别。
“母親,母親,海礁一直都在想念着您”
似乎隻有這樣大聲的哭喊,才能宣洩出憋悶在心口許久的痛苦。
“海月,海礁,我們該走了”
陳錦鯉将半跪在地上的兩人一手一個拎了起來,陳海礁擡手擦了擦臉上的淚,哭到紅腫的眼睛被淚水沖洗後亮的驚人,她扯起一個不算好看的笑容,想要故作輕松的裝作對一切都不在乎。
“不好意思,我剛剛有點沒控制住情緒,我們快走吧”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陳海礁率先一步離開,身後的海月和陳錦鯉互相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神情。
到了現在,屠了整個鎮子的罪魁禍首依然毫無線索,陳錦鯉就算表面上再怎麼顯得對此毫不在意,她也沒辦法欺騙自己的感受。
但願這次的行程能夠讓她們有所收獲。
隻是她仍舊不明白,為什麼海月突然會選擇去南方的鑒天宗,按照最開始的計劃,她們本該一路西行直達西北外海尋找神山,到時不但能為鲛人族解除幾千年來背負的詛咒,那知曉世間一切的天道,或許會垂憐無辜慘死的蒼生,給予她們生還的機會。
她沒能從海百煉的秘境裡窺探到事情的真相,将未來要發生的一切想的太美好,以至于危機到來之時,一向算無遺策的她也會眼睜睜看着事情在眼前發生而毫無辦法。
那時候或許她會後悔,後悔自己當初天真到可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