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妮子是得罪你了，還是吾得罪你了，火氣這麼大”

如今在場的所有人中，也就前塵鏡能夠無差别的稱呼每個人一聲小妮子，畢竟論年歲論資曆都數她最老，山神雖說是占了個天地創世之初就存在的名頭，但也隻有她和小鏡知道，她不是。

不同于天道這種鸠占鵲巢的行為，她是山神的繼任者，而前代山神，算算日子到現在也死了有幾千年了。

經這一遭，落青終于也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對，人類被天道編造的謊言騙了幾百年，如陳海礁這等普通人類，本也是這場巨大的謊言中的受害者，不該承受她無端的怒火。

“抱歉...”

落青放緩了語氣。

陳海礁也沒想到，她這輩子居然還能聽到一個神給她道歉。

“沒，沒，沒事的，我隻是有點，擔心，錦鯉現在的情況，所以才，才...”

且先不說對方是位高高在上的神，就算不道歉也不會有什麼影響，陳海礁本也就是個沒脾氣的，誰都能惹她兩句，無需承擔任何後果。

從前在清河鎮時，有村民家裡頑皮的孩童，總把她辛辛苦苦采摘的，用來治病救人的珍貴草藥偷偷拿去喂雞喂豬，導緻她辛辛苦苦一整天的努力全都白費。

這也就算了，大不了就是再去一次，可若是恰逢遇到誰家有個傷痛來找她看診，而她手裡又拿不出治病的藥，還會被對方刁難兩句，她從未得到過任何人的道歉，久而久之也就不怎麼在意了。

在此刻忽然獲得了一個神的歉意，她當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魔族和世間的任何一個種族都一樣，沒有什麼所謂的好與壞之分，任何種族裡都有好的壞的，鲛人族，人族，甚至神族，這世間對于魔族的虛假傳言存在的太久了，久到已經沒有人會去在乎真相”

“你和你的族群裡所有人，不都是被這樣的傳言裹挾，一代又一代和魔族為敵，可你們又有誰真正見過，那些口口相傳所謂的魔族屠戮生靈，誰又見過？”

落青山脈收容了這些被冠以惡名的魔，可她能做的也隻有這些，給魔族洗去惡名，要她們重回人世間，這事不能她來做。

陳海礁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觀點，她對魔族的恐懼和厭惡是刻在心裡的，從她記事起，從牙牙學語的年歲，就開始日複一日的從母親，祖母，甚至每個鄰居的口中聽到這些事。

先入為主的概念太過深入，若非神在她心中的形象過于偉大，不容許存在半分疑窦，她定然是要懷疑落青在說謊話騙人的。

沉默，她無話可說。

“黑潭的位置距離此地有些遠，我會讓阿綠帶你們過去，它在這片林子裡生活了很久，對每條路都很熟悉，所以你們可以放心，另外我還有一件事要對你說”

落青的視線在陳海礁身上短暫停留過後，又落回到了海月的身上。

“别去找什麼神山了，趁早回去吧，你既然已經知道了真相，就也該明白，這樣堅持下去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海月低垂着腦袋，沒有回應落青的話。

她當然知道對方是在為了她好，若是她對此一無所知，繼續執拗下去也就罷了，可她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海百煉到死都沒能完成的夙願，知道了這世間還有其他的人在為此而拼命，她就沒辦法忽略，當做從未看見。

可她又能怎麼做。

千裡迢迢從海底出來，曆經了無數代首領的前赴後繼，她們才終于找到的一絲渺茫的希望，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成了觸碰不到的鏡中花，成了虛假的泡影。

“可是，我已經沒多少時間可等了”

她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哪怕是陳海礁也一樣，除她自己以外，沒人知道海月還剩下多少時間。

沉悶壓抑的情緒籠罩了每個人，她們全都束手無策。

等等吧，就像海百煉曾經無比相信未來一樣，你也等等，這一天遲到會到來的”

落青的身影已經近乎透明，就快要徹底消失不見。

阿綠巨大的綠色蛇瞳中滾落出滴滴淚珠，小鏡也沉默着沒有說話，它已經目睹過太多次的離别，在這樣悲傷的氛圍裡，它的平靜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陳海礁握住了海月的手，向先前的海月一樣給予對方她所能給予的依靠和鼓勵，無論做什麼樣的選擇都好，反正我會一直都在這裡。

海月的腦海中不受控制的冒出一個想法，通常她是不不願意這樣做的，但看眼下的情景，隻是她一意孤行的想要去鑒天宗為死去的海雲報仇，就已經變得如此狼狽，錦鯉更是生死不知。

她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夠安全無虞的保護好陳海礁和陳錦鯉，這兩個将她視作無比重要的朋友的人，或許最開始的時候她就不該認識她們，這樣做決定的時候或許會輕松一點。

“好，我相信海百煉，也相信你”

她放棄了，盡管這個抉擇确實艱難萬分，但她仍舊還是這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