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獸族和鲛人族的恩怨,身為老祭司的海止不可能不知曉,她隻是從未想過有一天還會遇到奔獸族的人,畢竟曆代傳下來的史料中所記載的信息都是,奔獸族早在七千多年前就已經滅絕。
這世上本該再無奔獸一族,如今卻突然出現在了這裡,饒是早見慣了大場面的老祭司都忍不住驚歎。
“人類,奔獸…看來,我鲛人族今日壽數已盡,連天道都不願給我族贖罪的機會了”
老祭司語氣悲怆哀痛,她和曆代鲛人族的首領,祭司,一樣傳承着将族群發揚光大的責任,可曆經了上萬年繁衍生息的鲛人族,到了如今,終于走到盡頭了嗎?
老祭司渾濁的雙眼中流出淚,淚化成珠顆顆滾落在腳下的沙灘上,絕望在一瞬間籠罩了在場的所有鲛人。
“祭司大人,您,您說的是真的嗎?我們是真的要死了嗎?我還不想死啊,我還沒等到海月姐姐回家呢”
一個看起來尚且還年幼的小鲛人,面對這巨大的噩耗,她有些難以接受。
海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這時候無論她再說什麼都已經沒有用了,鲛人族從七千多年前,海百煉死去之後,就再也沒了和任何族群對抗的能力。
所以她們才會躲在那無人會踏足的海底,躲在這依靠血肉才能開啟的幻境之中,為的隻是在這世間求一絲能活下去的機會,為族群搏一個可能的未來。
但現在,所有的夢想,一切包裹着對未來美好向往的夢幻泡泡,全都随着外來者的到來而被戳破。
“不不不,您誤會了,這位祭司大人,我們其實隻是來找您幫個忙,救一個朋友,不是來這裡□□的”
當初在黑色石碑中所經曆的事,燕闌珊并不知曉,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鲛人會在看到自己後有這麼大的反應,隻能急忙解釋,以免誤會越來越深。
“救人?救誰?難道是海月她出事了?!”
聽到燕闌珊的話,海止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現在唯一還留在外面的人就隻剩下海月和海言了,海言是族裡天賦最高的人,守在幻境陣法外面。
這裡輕易不會有人闖入,自然海言也應該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危險,那唯一剩下的就隻有此刻正在人類世界的海月了。
“不是的,您先别急,聽完把話說完可以嗎?”
鲛人族怎麼還有跟人搶話的癖好,還是海言好啊,安安靜靜的一句話也不說,燕闌珊說話說的都累了,到現在連個開場白都還沒說完。
海止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忙揮手示意在場的衆人安靜下來,耐心的聽燕闌珊的話。
于是燕闌珊一五一十的将海月入去岚宗的事情,後來又和海言等人阻止黑色石碑繼續上浮後,又和其他宗門對峙受傷,如今形式如何,事無巨細,全都說了一遍。
在幾人談話的間隙裡,奔好偷偷摸摸溜上了岸,準備趁在場的人不注意抓緊離開,卻剛好被曲青山給逮了個正着。
“小孩子不能亂跑,你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萬一丢了我去哪找你去”
曲青山扯着奔好的衣領,不讓它偷摸跑掉。
“前輩,求你了,我一個人根本打不過這麼多鲛人,我得趕緊回去,要是她們聽完你朋友的話之後把注意打到我身上來,我打不過她們的,你放過我吧前輩,我要回去找我姐姐”
奔好沒了先前的那股嚣張勁,它現在一心隻想着逃跑,它還年輕,還不想死。
曲青山頗有些不解,這些鲛人明明看起來挺好相處的樣子,而且渾身幹淨澄澈,沒有任何血腥氣,這到底有什麼可害怕的。
“你跑什麼?難道你跟她們有仇嗎?”
料事如□□頭有一天也算是被曲青山給占上了,她還真是猜對了,兩族之間真的有仇,而且是無法跨越的血海深仇。
“有仇,而且是很大的仇”
奔好拼命掙紮,想從曲青山的魔爪上逃離,但收效甚微。
海止的注意力從幾人剛出現時就放在了奔好的身上,比起身為人類的燕闌珊,奔獸族的突然到來更讓她覺得震驚。
七千多年前那次讓奔獸族幾乎全滅的災難,讓鲛人族從此背上了洗不掉的惡名,也讓奔獸族在海底徹底銷聲匿迹,今日突然出現,她很難不懷疑對方是來尋仇的。
這事本就是她們有錯在先,如果對方想來尋仇,也屬實是情理之中。
“海霜”
先前還是一副要哭不哭滿面愁容的小鲛人,在聽到海止的聲音後,瞬間就換了副面孔。
“去和那位奔獸族來的聊一聊,看看它們到底是什麼目的,如果是為了來報仇的話,得先通知族人做好防備”
海止要在這裡應付兩個人類,奔獸那邊就隻能交由其餘人去接觸,那個奔獸的樣子看起來很年幼,說不定隻是無意間闖入,而在場的鲛人中唯一算得上年幼的,隻有站在她身邊的海霜。
海霜煞有介事的點頭,面上堆起一個溫和的笑容,朝着奔好和曲青山所在的方向而來。
鲛人族裡的每個鲛人,天生都長着一張絕美的臉,海月一樣,海言也一樣,就連年紀輕輕的海霜也難免落俗,頂着現在這幅稚氣未脫的樣子,甚至要更美上幾分。
奔好不禁看的有些癡了,奔獸族裡每個人都一樣,大家都黑黢黢的,又細又長,也分不清到底是好看不好看,這還是它長這麼大以來,頭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海魚。
“你是,奔獸族的,來這裡是想幹什麼,打探消息?還是提前埋伏?”
海霜的語氣落在奔好的耳朵裡時,又柔又甜,比它剛剛從燕闌珊手裡吃到的雲片糕還軟還甜,就是這說出來的話實在,直白的有些傷人。
奔好下意識的往曲青山身後躲,雖然這個鲛人看起來漂漂亮亮的,但姐姐說過,鲛人都是表面上看起來很好,實際上會在背後偷偷對你捅刀子的那種生物。
見到了一定要遠離,不管對方用多少的花言巧語欺騙也不能信,更何況,海霜剛剛說的話是一點委婉都沒有,很難讓人不以為她其實是來興師問罪的。
“沒有,我,我是來殺你們的,姐姐說了,你們都是壞人,做的全都是壞事,所以要殺了你們”
奔好語氣很慫,躲在曲青山身後不敢正面海霜,但說出口的話卻是如此的堅決有力。
海霜一時間愣住了,臉上維持的笑容再也繃不住,她沒想到對方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對于從前那些往事,或許是羞于提起,又或許是時間過于遙遠,已經很少有人知曉。
海霜也一樣,她對奔獸族的了解并不多,隻是祭司大人給她安排了這個任務她就過來完成這個任務,剩下的她也沒多想,原因是什麼,她也不知道。
即便什麼都不知道,她也不願意聽到有人诋毀她的族人,更何況自她出生以來,一直認為她和她的族人都是無辜的受害者,現在突然有人跑來說她們是壞人,她肯定不信。
“你說什麼呢?你才是壞人,你們全族都是壞人,又醜又壞,你憑什麼說我們是壞人,憑什麼!”
海霜很想上手揍一頓眼前這個黑黢黢的小孩,但曲青山擋在兩人中間,她也不方便動手,隻能沖着奔好大聲嚷嚷,哪裡還有半分先前溫柔的模樣。
遠遠看到這一幕的海止,沒忍住的歎息搖頭,她知道海霜的脾氣什麼樣,整個族裡也隻有海月能管得了她,連她母親說話都不好用。
而且她還是個非常擅長僞裝的,當所有人都以為海霜乖巧聽話了之後,她就又能整出一個超大的麻煩讓所有人頭疼。
她果然就不該相信這小東西會聽話。
燕闌珊注意到了海止的心不在焉,按道理說,對方是長輩,而她又是無端闖入的外來者,更是有求于人的時候,本不該過多摻和别人的内部事宜。
隻可惜燕闌珊生來就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這麼多年來學的東西不少,就是在這方面完全沒有任何長進。
“您要實在忙的話,我可以等會再說話,要不然我說了您也聽不進去”
這話問的直白程度,與海霜比起來絲毫不遜色,曆經三代鲛人首領變遷,管轄整個鲛人族數十載,海止什麼大場面沒見過,但現在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咳,海霜,趕緊給我回來”
海止試圖轉移話題來結束這讓她不知道怎麼繼續下去的場面,雖然燕闌珊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但她确實說到做到,站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等着海止解決完自己的事情。
“怎麼樣了,她同意去救人了嗎?”
曲青山拉着膽小的奔好走到了燕闌珊跟前,低聲詢問。
燕闌珊有些為難,不知道是不是她剛剛說話的時候鋪墊的太長,到現在也沒能把來這裡的目的說出來。
另一邊的海止把脾氣暴躁且不講道理的海霜叫了回來,盡量壓抑着自己的脾氣,無論如何現在都不是吵架的好時機,一定要忍耐,先把這幾個麻煩送走。
“不是讓你去問問奔獸族來這裡什麼目的,你怎麼還和人打起來了,把你脾氣給我收斂收斂,否則等海月回來了我肯定要她好好收拾你一頓”
唯一能讓海霜正常聽話且不在背後偷偷搗亂的,恐怕整個鲛人族裡也隻有海月能辦到了。
海霜面上的愠怒之色一掃而光,精亮的淺藍色眸子裡氤氲着一片濕意,委屈的淚滴要落不落的挂在眼眶裡,這是她最拿手的絕招,百試百靈。
“算了算了,你還是安心點待在我這裡吧,等送走這幾個人後我帶你回去”
海止算是真的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她擔任鲛人族祭司數十年,唯二解決不了的麻煩,一個是鲛人族的神罰,另一個就是海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