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景殊洗完澡沒一會兒,房門被敲響。
站在房間門口的是提着兩份晚餐的蕭甯。
季景殊側過身,讓拎着晚餐堵在門口的蕭甯進了房間。
“哥。”蕭甯大剌剌地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拿出一份外賣盒推到了自己的對面,“明天還要接着出去拍照嗎?”
季景殊放下擦頭發的毛巾,半濕着頭發坐在了蕭甯的對面,低下頭掰開一次性筷子。
“不了。”季景殊說,“你今晚訂明天的航班,回去了。”
“好嘞哥!”聽到“回去了”這三個字兒,蕭甯就差把喜悅寫在了臉上。
季景殊擡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這一下午風吹日曬,蕭甯是真的餓極了,季景殊飯還沒吃到一半,對面的蕭甯已經合上空外賣盒,打開手機了。
“我今天算是長了見識了。”蕭甯的視線在手機屏幕上,“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有拉力賽這種東西,我對摩托車的認知還停留在九十年代的飛車黨搶劫上。”
季景殊慢條斯理地吃着飯,沒有回話。
“不過你這也太了解了吧,都看不出來沙子後面是什麼的情況下你都能看出來是拉力賽,真沒看出來你居然是摩托比賽的忠實粉絲。”蕭甯并不在意季景殊回不回他的話,一個人說得起勁,“不過确實還蠻有意思的,我得查一下今天這兒的這個比賽叫什麼,也算是一場人生的際遇了。”
季景殊抽了張紙擦了擦嘴,合上外賣盒,起身走到洗手台前旁若無人地刷牙。
薄荷的氣味充斥占據着口腔,叫嚣般張揚着自己的存在感。
“好多外國人啊,這比賽有國人嗎?”蕭甯坐在原位拿着手機自言自語,“咱們這賽車文化好像不太重,更别提是摩托車了。”
“诶還真有啊!”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動,瞪大眼睛開口道,“摩托組中來自TG車隊的辛然、池……”
“蕭甯。”季景殊嘴裡的牙膏泡泡還沒吐掉,聲音有些模糊,但也足以打斷蕭甯的碎碎念。
“怎麼了哥?”蕭甯放下手機,有些摸不着頭腦的看向了季景殊的背影。
季景殊漱了一口水,低下頭吐出綿密的白色泡沫,語氣很淡:“我困了,你回自己房間吧。”
蕭甯眨了眨眼,“喔”了一聲站了起來,走出門之前還不忘把外賣盒扔進垃圾桶裡。
“晚安。”
季景殊點頭:“嗯。”
房間裡隻剩下他一個人,前一秒還在說自己困了的人,這會兒拿過煙盒和火機走到了窗邊。
抿着煙擦開打火機的時候,季景殊想,牙白刷了。
寒風裹挾着灰白的煙霧拍打在他的臉上,冷空氣和着煙草味鑽入鼻腔,嗆得他忍不住直咳嗽,咳到眼角發紅。
指節夾下這根煙,季景殊撐在窗框上,邊咳邊覺得自己好笑。
一邊笑自己抽了這麼多年的煙還會被嗆着,一邊笑自己隻是聽到這個車隊的名字就開始草木皆兵。
多好笑啊。
怕從他人口中聽到池逢時的名字,又怕這個車隊、這場比賽的選手中沒有池逢時的名字。
薛定谔的池逢時。
越想越覺得可笑,冷風灌進喉管。
笑得厲害,咳得厲害。
一根煙斷斷續續地抽完,季景殊關上窗,重新刷了個牙,躺在了床上。
閉上眼,窗外時不時的風聲和室内暖氣出風的聲音混雜着,像他手機裡收藏的某款助眠白噪音,但他卻真切地失眠了。
理智告訴他現在最好什麼都别想,努努力說不定能夠入睡。
但眼睛一閉上,腦子裡就不合時宜地出現白天看見的那雙藏在護目鏡下的眼。
季景殊歎了口氣,掀開被子坐了起來,起身又點了根煙。
來來回回折騰好幾趟,剩下的小半盒煙在這個夜晚燃盡,洗手池的水龍頭開了又關,牙刷了又刷。
身上染上的煙草味和口腔中的薄荷味混雜着,像冰薄荷爆珠。
季景殊不抽冰薄荷爆珠。
但他接過帶着冰薄荷爆珠味的吻。
“……見了鬼了。”季景殊有些無語地摸過煙盒打開,金色的錫箔紙下空空如也。
看起來是沒法兒睡覺了。
季景殊将煙盒扔進垃圾桶,打開相機包給機子換了個輕便的鏡頭後,披了件外套揣着手機,推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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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四點,手機在床頭櫃上高歌。
池逢時翻了個身,手指在床頭櫃上摸索,閉着眼睛關了鬧鐘。
半分鐘後,他從被窩裡爬了起來。
剛洗完臉,還沒來得及擦幹臉上的水珠,房門就被敲響了。
陳淼拿着手機倚着門框看他:“你昨晚幾點睡的啊?我昨天挺晚下樓買東西的時候看到你房間還沒關燈。”
“不記得了。”池逢時聳了聳肩,“反正睡了。”
陳淼看着他,一副“拿你沒辦法”的表情。
“我不困就行了。”池逢時拍了拍陳淼的肩膀,“先下樓吧。”
“嗯。”陳淼點了頭,轉過身朝着電梯的方向走了過去,“最後一個賽段岩石路很多,能規避的地方你盡可能規避一下,跑起來别太不管不顧了,咱車隊可就剩你一個獨苗了。”
池逢時“嗯”了一聲。
說來也是,這次比賽他們車隊摩托組的車手一共來了三個人,一個在第三賽段的時候爆胎退賽,另一個在第八賽段的時候輪胎刮在了藏匿在砂礫中的凸起岩石翻了車,左手骨折退賽,陳淼口中的就剩他一個獨苗還真不是假話。
任重而道遠啊。
走出酒店池逢時仰起頭,看着依舊懸挂在空中的繁星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