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景殊:“今晚你就……”
“我睡沙發就好。”池逢時飛快開口。
季景殊疑惑地瞥了他一眼:“那不然呢?我等會給你找一床被子。”
池逢時:“喔。”
季景殊點頭,拿過煙盒走進陽台。
“啪嗒”一聲,打火機亮起火苗。
今年到底和往年不一樣了。
往年的這個時候往外望,高樓裡大部分都亮着燈,有的甚至能看見别人家圍着一桌人站起來舉杯一塊兒迎接着新的一年到來,隻有他一個人家裡空空蕩蕩,落寞又蕭條。
今年在這個惡劣天氣下,就算有亮着光的人家也都是微弱的,忽閃忽閃的燭光。
這個年亂七八糟的,誰也歡慶不起來。
腳步聲從身後響起,愈來愈近。
“給根煙吧。”池逢時也走進了陽台,朝他伸出手。
季景殊吸了一口煙,将煙盒和打火機一并遞了過去。
黑夜裡,亮起的猩紅火苗隔着很窄的距離。
“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池逢時問。
讓他們相熟起來的學校後山偶遇并沒有讓季景殊學會抽煙,反而是讓他對這東西失了興趣。
——也可能是在本不會抽煙的時候被人搶了手裡的煙進行教學這件事兒讓他無法接受。
季景殊斂着眸:“大學。”
“你……”池逢時有些猶豫地開口,“最後考上了哪所大學?”
季景殊偏過頭吐出煙霧,看着砸在玻璃窗上的雨,生硬的轉了話題:“為什麼要拍二月份的青泸?我還是覺得沒有必要,那個地方的圖一抓一大把。”
瞧出季景殊的回避,池逢時抿了一下唇。
池逢時全盤托出:“青泸近幾年準備創辦拉力賽事拉動旅遊業,報備了有一段時間,應該快要落實了,所以今年的宣傳片打算以拉力賽為中心,他們那邊的文旅局和我們車隊溝通過出兩組車手負責這次宣傳片的拍攝,摩托組的落我頭上了。”
“所以你是想讓我拍什麼,提前拍你需要跑的那些地方嗎?”季景殊問,“再怎麼樣找攝影師這個活兒應該也不會落在車手身上,甚至都不會落在車隊身上吧。”
“不是。”池逢時說,“我想讓你拍我跑過的地方,我走過的,帶着我的痕迹的賽道。”
“和這個宣傳片無關,我自己想要。”
季景殊靜靜地望着窗外,好一會兒後點頭道:“知道了。”
“你為什麼染了這個顔色的頭發啊?”池逢時問,“我當時差點兒沒敢認。”
倆人跟在打回合制遊戲似的,池逢時先問一個問題,季景殊再問一個問題,接着池逢時又問一個問題。
不過這個問題相比前面那個他沒有回答的“考上哪所大學”要好回答得多。
“為什麼染這個顔色啊。”季景殊的神情有片刻的茫然,“綠色護眼啊。”
池逢時:“……哈?”
“沒聽說過嗎,眼睛不舒服的時候就看看綠色,可以緩解眼部疲勞。”季景殊說。
“那你這是,眼睛不舒服就照照鏡子啊?”池逢時好笑道。
倏然,一道驚雷砸下,閃電将這黑漆漆的夜幕劈亮了一瞬。
季景殊被吓得猛地一顫,燃着的煙灰落在指尖。
池逢時察覺到他的動靜,擡起手很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背:“别怕。”
黑暗中,季景殊擡起頭看他。
又是一道閃電劈下來,黑夜驟亮。
這一瞬的亮光使得季景殊看清了眼前的人。
池逢時的長相很優越,在歲月的篆刻中相比當初更甚。
同時,他也看清了池逢時鎖骨上的那一道狹長的新鮮抓痕。
“打雷而已,怎麼吓成這樣?”池逢時搭在他背上的手一下一下地輕拍,像是在哄孩子。
他幾乎是一個被攬在懷裡的姿勢,他的肩膀抵在池逢時的胸口,恍似能感覺到他的心跳。
有那麼一瞬間,季景殊呼吸錯亂。
他慌忙地挪開視線退後一步,和他拉開了距離:“不是怕,是沒有預料到,突然一下吓到了。”
“那倒也是。”池逢時點頭。
而後,兩個人同頻沉默。
這道雷電像是吹起了号角,窗外的驚雷一道接着一道,閃電幾乎要将夜空劈得七零八碎。
“啧。”池逢時擰着眉看向窗外,“今年也是怪了,往年都沒有過這種天氣的,就連下雪都是偶爾。”
“是啊。”季景殊點頭,“渡劫似的。”
“你一直都在江宜嗎?”池逢時又問。
季景殊點頭:“嗯,有幾年了。”
“突然感覺有點可惜。”
“可惜什麼?”
池逢時偏頭看他:“我也在江宜待了好幾年,可惜沒有和你碰上過。”
季景殊笑了笑。
江宜這麼大,人又這麼渺小。
沒碰上才是常态。
蓦然,雨聲中響起了一道凄厲的貓叫聲,撕心裂肺的。
聽到這個聲音的池逢時猛地低下頭透過玻璃窗往下看。
“小區裡有幾隻野貓。”季景殊解釋說,“也不知道能不能度過這幾天……”
“這鬼天氣,也不知道小崽單獨在家怕不怕。”池逢時皺着眉,擔憂地小聲念叨。
停電斷網,他現在連透過監控看兒子的機會都沒有。
他的話語清晰地鑽進了季景殊的耳中。
“哈?!”季景殊的聲音有些大,還帶着些不可置信。
“嗯?”池逢時被他吓了一跳,“怎麼了?”
“你把誰單獨放家裡了??”季景殊吓壞了,瞪大了眼睛看向池逢時。
就算,就算池逢時大學一畢業就結婚生孩子了那小孩兒撐死也才四歲啊。
把不到四歲的小孩單獨放家裡,這人瘋掉了吧?
“額……”池逢時尴尬地撓了撓頭,“我的貓。”
季景殊:……
“出門之前倒是添足了水和糧,但這種天氣我家貓沒經曆過,我有點擔心。”池逢時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打開相冊,“你要看看嗎?”
那根夾在指尖的煙随着他翻相冊的動作擡起,幾乎燃盡的煙尾紅光離他的手指很近,那枚銀色的戒指閃了一瞬。
“不了。”季景殊錯開視線,“不早了,我去給你拿個被子。”
說完,摁滅了煙離開了陽台。
通常來講,被子這種大件物品都在衣櫃的最頂層,季景殊家也不例外。
他從餐廳拖了個椅子走進卧室,踩在椅子上打開了頂層的櫃門。
艱難地把被子扯出來關上櫃門後,又從最底層翻出了被套。
季景殊感覺好累。
他把被子和被套一塊兒扔在沙發上,長抒了一口氣後走進了陽台。
池逢時在打電話。
“晚上吃了餃子……啊沒做年夜飯是意外,這邊暴雪轉凍雨然後停電了。”
“沒什麼事兒,能有什麼事兒啊,你那邊呢,還好嗎?”
“怎麼忙成這樣,有空了還是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嗯,除夕快樂,晚安。”
季景殊甚至能聽見電話那邊的女聲。
季景殊有些尴尬。
但好在池逢時很快就挂了電話。
“你自己套一下被子。”季景殊偏過頭輕咳了一聲,“我洗漱睡覺了。”
“啊,好。”池逢時點頭,看着他刷牙洗臉關門進房間。
季景殊坐在床上,感覺到一陣寒意。
不僅僅是因為斷電後暖氣停了的緣故。
還有更深層次的,從心底冒出的寒意。
他很清楚地明白池逢時拍他背那一刹那的心跳漏拍不是假的。
正因它真實出現,所以由衷地感到後怕。
他深呼了一口氣,緊攥着被子将自己埋了進去。
一門之外的池逢時在手電那點兒範圍受限的光源下,艱難地套着被套。
沙發就這麼大,不能讓被子落在地上,手電又照不了全部,這被套折騰地他叫苦不疊。
折騰完這些,池逢時擡手抹了一把額間不存在的汗,舉着手機走到了洗手池旁。
季景殊說回房間就回房間,連個牙刷都沒給他準備。
手電在洗手池上轉了一圈,池逢時看見了擺在架子上的拆開的一次性漱口水。
抽出來一條撕開,漱了口後,掬起一捧水洗了個臉,躺在了沙發上。
其實不太困,還有點兒餓。
那一碗餃子他就吃了兩三個,還是隻嚼了餃子皮,餡兒直接生吞的那種。
在沙發上翻來覆去,池逢時爬了起來。
他有些尴尬地走到季景殊的房間門口,敲門的動作輕到不能再輕。
“怎麼了?”房間裡傳來的聲音帶着些鼻音,似乎是被他吵醒了。
“抱歉沒想吵醒你。”池逢時揉了揉空落落的胃,“我想問問冰箱裡的面包我能吃嗎?”
房間裡沒有聲音。
當池逢時差點以為剛剛那句“怎麼了”是自己餓懵了産生的幻聽時,季景殊的聲音傳入了耳中:“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