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拉力車手拍照的強度比起之前的任何拍攝都要高。
上午還在盤山公路,下午就要驅車去往石林,晚上去下一個地方的酒店睡一覺後,第二天一早又要前往下一個地方。
更何況作為攝影師,他需要更早一些到地找拍攝點架三腳架找角度,甚至為了一張照片要提前好幾個小時爬上山頭。
連續五天,季景殊和蕭甯不是在拍攝就是在去拍攝的路上,蕭甯光是開車就快開吐了。
“好累……”
蕭甯的聲音十分幽怨。
季景殊偏頭看他一眼,好笑道:“明天最後一天了,回去給你放假。”
“好。”蕭甯點點頭,“哥等會你開車吧,我神智都快恍惚了。”
“行。”
在某些方面,季景殊是一個很好說話的老闆。
按照慣例,季景殊将剛剛拍下的照片導入進手機發給池逢時後,開始收攤。
這幾天他們的交流幾乎也就止步于此了,每個地方拍完之後季景殊把拍下來的照片發給池逢時,等池逢時點頭說好後便收拾東西去往下一個地方。
開始的幾天季景殊收拾東西之前還會等池逢時的回複,直到第四天的時候他不小心發錯了,發了一張沒對準焦又忘記删除的照片過去。
季景殊回到酒店後将照片存進電腦的時候才發現這張忘了删掉的照片,帶着對工作的嚴謹性,他打開了和池逢時的聊天框,點開了池逢時回複“好”之前的那張圖,果不其然是發錯的。
他長歎了一口氣,将原本要發給池逢時的照片重新發了過去。
池逢時還疑惑呢,說這張不是發過嗎?
季景殊同他解釋了對焦問題之後,池逢時恍然大悟,然後說:我還以為這是一種拍攝風格,沒事兒,是你拍的就行。
季景殊很難形容當時的心情,總之就是有一種無力感。
将設備放進後備箱,季景殊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室。
“蕭甯,你導航一下。”
最後一個拍攝地在一個密林,密林中心是一個尚未商業化的古鎮,季景殊和蕭甯此時的目的地就是這個被環繞着的古鎮。
季景殊安靜地開車,當了這麼些天特種兵,蕭甯這個話痨此時也沒什麼力氣再說話了,車裡安靜到消息提示音響起時,蕭甯整個人都顫了一下。
季景殊偏頭看了一眼,屏幕彈出來的新消息來自池逢時。
他收回視線,專心開車。
直到車停在了一家并不算大的酒店門口。
喊醒了蕭甯,兩個人一塊兒下了車。
蕭甯去前台辦理入住,季景殊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點進了那條被他冷落的消息通知裡。
[池逢時:明天會下雨,這邊的拍攝要延一天,計劃趕不上變化,不好意思]
季景殊走出酒店擡眼看向夜空。
之前一直在開車沒有注意到,這會兒才發現夜裡無星,月也朦胧,的确是一副會下雨的征兆。
拍攝延期于他而言并不算什麼大事兒,天氣這東西本就變幻無窮,為了一個日出、一片雲海在山頂蹲兩三個晚上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況且這麼幾天高強度下來,雖然嘴上沒說,但他的勞累程度和蕭甯也算得上不相上下了,空出一天休息時間倒也不是個壞事。
他仰着頭盯着月亮看了好一會兒,直到身後傳來蕭甯喊他的聲音。
季景殊低下頭重新點開微信。
[S:沒關系]
·
春雨如約而至,比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季景殊在房間裡補足了睡眠後,背着相機買了把傘走出了酒店。
林中寒霧冒,季景殊撐着傘,他踏過青石闆橋,走進白牆黛瓦的小巷,蹲在染就新綠的溪邊,用鏡頭将眼前景色一寸一寸刻畫。
直到蕭甯打電話過來問他人怎麼不見了,季景殊才反應過來已經到了吃飯的點。
季景殊原路返回,收了傘走進酒店大堂時,除了看見了蕭甯,還看見了湊在一塊兒的其他人。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站在人群中間的池逢時擡起眼,視線落在了濕漉漉的季景殊身上。
“我的媽,哥你跑哪兒去了啊?”蕭甯同樣也看見他了,“你掉湖裡了嗎?”
季景殊:……
他沉默又破防地閉上了眼:“你覺得像嗎?”
蕭甯眨了眨眼。
“出門拍照去了,外面雨有點大還在刮風。”季景殊說,“我先上樓換身衣服。”
“喔好。”蕭甯點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走到季景殊的身邊小聲道,“對了哥,你老同學剛剛問我等會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吃飯。”
季景殊“啊?”了一聲,踩上台階的腳頓了頓,他回過頭。
此時,站在酒店大堂的這麼一夥人目光全都齊刷刷地看向了他。
“……不了吧,你幫我回絕了,就說我要換一身衣服還要吹頭發。”季景殊抿了抿唇小聲回答,“就不耽誤他們時間了。”
“诶?!”應雨竹看清了眼前人的臉,發出了一聲驚呼,“季景殊?!”
季景殊微微眯起眼看向她。
“我呀,應雨竹。”應雨竹朝他揮了揮手,“你高三那個暑假來給我做過家教的,你記得嗎?”
季景殊看了她好一會兒,将那個活潑的女高中生和眼前這個看上去就很社畜的姑娘對上了号。
“記得。”季景殊點了頭,“你很聰明,一教就會。”
應雨竹對于當時的他而言算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根救命浮萍,季景殊不會忘。
“嘿嘿,那是你教得好,池逢時跟我說你也來青泸了我還以為他騙我的呢,沒想到是真的。”應雨竹說,“要麼等會我們幾個單獨吃個飯吧?我在青泸這邊也沒什麼熟人,看到你還怪懷念老家的呢。”
池逢時沒說話,隻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那你們去,我們吃我們的。”魏工胳膊撐在陳淼肩膀上,想着池逢時曾經跟他說過的那些話,趁着季景殊還沒來得及下結論就把車隊跟來的人給安排好了,“池逢時,我們就不管你了啊。”
“那小應你和老朋友叙舊,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文旅局過來的工作人員瞧着應雨竹這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樣子,也十分體貼地撐着傘走了出去。
酒店大堂,四足鼎立。
蕭甯的視線劃過另外三個人的臉,尴尬地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季景殊已經無話可說了,他回過頭,緊閉着眼睛深呼了一口氣:“你跟我一起。”
回到房間把自己捯饬清爽之後,季景殊磨磨蹭蹭地下了樓。
關于在酒店大堂碰見池逢時這事兒還真怪不得别人,這個古鎮尚未商業化,文旅局将這裡選定為拍攝地點的很大一個考量也是想要在這座古鎮發展旅遊業。
他明知整個古鎮裡就這麼一家酒店,也知道今天的拍攝取消了,還忘形到午飯時間才回。
原以為能拒絕池逢時的邀約,卻又沒想到半路殺出個應雨竹。
季景殊不住地歎氣。
“這個古鎮我之前來過幾次,有一家店口味還不錯,離這也不遠,我們去那吧?”應雨竹看向季景殊詢問道。
季景殊點頭:“我都行。”
煙雨朦胧中,四個人四把傘,徑直朝着應雨竹說的那家店走去。
這是一家開在溪邊的店,潺潺流水聲混着雨聲,望向窗外,視線所到之處蓊郁蒼翠。
他們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一張正方形的桌子,蕭甯坐在季景殊左邊,池逢時坐在季景殊右邊,應雨竹在前台點菜。
桌子不大,腿稍微動一下就會碰到旁邊的人。
季景殊不動聲色地往蕭甯那邊挪了挪,餘光卻能感覺到右邊的人一直看着他。
蕭甯看看季景殊看看池逢時,總覺得兩個人之間的氛圍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他一開始以為兩個人是學生時代水火不容,現在同坐一桌時他否決了自己最初的看法。
這明明更像是他追他逃。
蕭甯猛地一下站起身:“我去買個水。”
不多時,座位上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