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伏野偏過頭，重新看向窗外。

夜風有點大，沈雨上的淺色襯衫衣角被風吹地鼓了起來，淩亂的褶皺一層一層地往外漾，在看到伏野和施黎從餐廳出來的瞬間，保持的平靜表象好像被什麼東西在無形中打破了。

沈雨上擡了擡手想要去抓什麼東西。可他抓不到，掌心裡空蕩蕩的。

“雨上，我們該走了。20分鐘後二經區又要下暴雨了。”站在他身邊的男人輕聲道。

那個陌生男人就這麼毫無預料地闖進伏野視野裡，他看不清那個男人的臉，隻有第一感覺告訴他，那人很高，像個外國人。

擋住了沈雨上大半個身子，他們兩個人的背影看上去确實如施黎剛才所說的那般，像是在接吻。

接吻……跟别人，沈雨上他會嗎？伏野不知道，甚至不願去想。

他自嘲般笑了一聲，關上車窗之後發動車子，然後頭也不回地在這雨幕裡疾馳而去。

“在看什麼？”外國男人舉着一把雨傘，站在沈雨上面前，回頭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剛開車離開的那兩個人……是你高中同學？”

沈雨上沒說話，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等着沈雨上徹底看不清那輛車到底開向了哪，他才将全部的視線移到身邊這個男人身上。

“卡維爾。”

“嗯。”叫卡維爾的男人并沒有因為沈雨上叫了他的名字而感到開心，相反，他隻覺得這是一種警告和無法界越的距離感。

“你說……時間真的能讓一個人忘掉另一個人麼。”沈雨上依舊面無表情。

“你好像有些醉了。”卡維爾胸口悶悶的，沈雨上明明就站在他面前，在他難過的時候撫摸過他的頭發，臉，和又薄又涼的嘴唇。甚至有好幾次卡維爾控制不住地想吻上去，把沈雨上忘不掉的人擠出去。

“是嗎？”沈雨上的聲音很輕，“可能吧，今天在同學聚會上确實喝了不少酒。看來今天的藥，要晚幾個小時吃了。”

“不吃也沒關系。”卡維爾笑了笑，伸手去牽沈雨上的手，“我可以一直陪着你。”隻要你想。

“不用了。”沈雨上沒反抗，任由自己整個人都被裹在卡維爾的大衣裡。他從兜裡摸出藍牙耳機戴上，然後點開手機保存了很久的錄音。“有這段錄音就夠了。”

卡維爾知道，那是《反方向的鐘》的鋼琴曲。

彈奏的人應該不是專業出身，流暢度并不高，有些磕磕絆絆，甚至有些基礎音都是錯誤的。

卡維爾精通鋼琴，自然聽得出來。

可就是這麼不熟悉的一段鋼琴曲，從認識沈雨上以來，他幾乎每天都會聽。醒的時候聽，睡覺前聽，雨天情緒壓抑的時候也會聽。

就像這不是一段平平無奇的鋼琴曲，而是一劑對症的良藥。

沈雨上不自覺閉了閉眼，輕聲哼唱了起來。

“穿梭時間的畫面的鐘……”

“從反方向開始移動……”

“回到當初愛你的時空……”

“停格内容，不忠……”

伏野終于把車停在了施黎家的地庫裡，他的右手還在微微顫抖，握都握不緊。莫名而來的火氣不知道該往哪裡撒，導緻他拖拽施黎上樓的時候都不小心撞到了他的頭。

微信提示音連續響了好幾聲，可伏野現在沒什麼心情去翻手機。

“嘶——卧槽！”

酒醒了大半，施黎吃痛，擡手死死捂着後腦勺，一臉茫然地看着站在旁邊的伏野。“幹嘛打我？”

“神經。”伏野一下子就被逗笑了。“剛上樓的時候你自己磕的。”

“哦，那沒事了……我還以為這麼多年了你終于舍得對我動手了。”施黎從褲兜摸着車鑰匙往門上使勁摁，一邊摁一邊懷疑自己，“诶？這不是我家嗎？怎麼門打不開了啊……”

伏野不确定施黎到底是不是真醒了，他把胳膊圈了過去卡在施黎的脖子上，強行把他的頭掰正，最後拉着他湊到攝像頭的正前方。

“滴——人臉識别成功，歡迎回家。”智能鎖的AI女聲有些低沉。

“哦，我忘了……沿海這套房子是人臉識别的。嘿嘿嘿，還是我伏哥聰明，不愧是我大哥……嗝。”施黎身上的酒氣越發的重。“哥哥哥，快快快……想吐……”

伏野架着人大步進了浴室。

等施黎吐到胃裡剩不下什麼東西之後，伏野才又把他架回到客廳的沙發上，然後從旁邊扯了個薄毯子蓋在他身上。施黎喝了酒睡得倒是快，剛躺下就開始砸吧着嘴唇打呼，伏野忍無可忍，用毯子蓋住了他的臉，自己打開投影随便找了部老電影放。

安頓好施黎，伏野才從兜裡掏出自己的手機，盤着腿坐在地毯上。

他這次來二經，并不是因為什麼高中同學聚會，也不是因為施黎回國，而是有個服裝設計工作室的模特試鏡在這邊。

聽同行的朋友說，這個工作室剛成立不久，名氣雖說不大，但設計的衣服款式卻很有特色。加上老闆是個外國人，薪資待遇還行，正好目前的工作地點也在二經區，以及周邊的城市，所以伏野想來試試。

自從來了二經就被施黎帶着玩瘋了，伏野差點忘了正事。歇了幾分鐘，伏野才去浴室簡單的沖了個澡，毛巾随意地搭在脖子上，坐回原來的位置開始一條一條回朋友的微信消息。

其實算不上是朋友，伏野跟他們也就隻有工作上的接觸。

【許老師】：二經最近台風天，你出門多注意安全，施黎這小子前段時間跟我說你要回來。

【許老師】：幾号到，老師到時候請你們幾個吃飯。

這兩條微信接收的時間比較早，算算時間，那會正在地下車庫跟施黎這個醉鬼掰扯。不過後面這條卻是最新發來的。

【許老師】：伏野，老師知道你是為了誰回的二經。但是這次，老師希望你别跟七年前那樣，因為一個得不到的人，最後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伏野長舒了一口氣，側頭看向落地窗外那一片通明但又與他毫無關系的世界，再次陷入沉思。

“得不到的人……和錯誤的決定……”呵。

伏野面無表情，按着手機屏幕發送了一條語音過去。“謝謝許老師關心，等忙完這陣我再聯系您。”熄滅手機屏幕後，伏野才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

那個得不到的人……

和那個錯誤的決定。